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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尘三昧(出书版)(2)+番外

她回到自己租的房子,都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也不多,房子其实还差半个月才到期,不过算了,反正她下定决心回家工作,半个月的房钱就当请人吃了饭,或者去了趟超市买了零食。

想想读大学的时候多好,赶上什么时候春运暑运的买不上票,就打个电话:“老爸,我做飞机回来,快给我打钱。”如今毕业快一年了,作为一个有骨气的青年,再向家里要钱,她实在说不过去了。于是从现代社会退回到原始社会,反倒要坐火车回家了。这也从侧面反映出了,她黎忆玮混的还真是不怎么样。

随手打开电视,窝在沙发里,又抱了仅存的一盒薯片,这才看到了国际新闻。

美国大选正如火如荼的上演着辩论大赛。而希拉里又痛失两州,恐怕在民主党内部出线的机会都渺茫。她喃喃的咒骂一声,换台,脑海里却不由分说的闪过一张得意的脸,那人眉目英俊,必然一副未卜先知的模样:“我早说了。成功的总是那些能忽悠的人。”那个黑人帅哥奥巴马,黎忆玮对他无甚好感。比起他的前辈马丁路德金的憨厚与忠恳,这位大喊着要“CHANGE”的帅哥,倒更像表面功夫做足的政客。

其实就是这样。作为政治系毕业的学生,她深刻的了解现实和理想之间的差距。好比民主制度诞生至今,多少人在自己的著作里对其顶礼膜拜,仿佛那就是人世间最极致纯净的美好。可是事实却是议会里老头们扔鞋、斗殴、打骂。然后是铺天盖地的丑闻和人身攻击。

想到这里,黎忆玮有些发闷,那次她也是和陆少俭说起了这个,他一脸高深莫测:“真是个孩子。”

她就倔强着:“地球形成到现在多久?民主的历史又有多久?它也要时间成熟起来。”

陆少俭正忙着看设计图纸,随口就说:“嗯,对啊。”

言不由衷,分明就是敷衍她。黎忆玮有些生气,就撅着嘴巴:“那你说,我哪里说错了?”

他从图纸上抬起头,声音很平静:“同学,请你关注一下更实际的事。比如我这份图纸,关系到工作、钱、送给你的生日礼物。至于民主和专制,会有比我更闲的人去关注。你觉得呢?”

他口中这个“比自己更闲的人”,果然一直闲赋在家,跑断了腿去找工作,也只能打打零工。她刚刚进入大四,顶热顶热的天气,柏油路都能被晒化,她踩着高跟鞋,一家家去面试,一次次失望。最开始还有些紧张,又懊恼于自己毫无成果,后来就完全麻木了。陆文俭和她长谈了一次,大意是希望她考研或者考公务员。

黎忆玮还记得那是在自己学校外的小奶茶店,他那时候刚进设计所,工作很忙,常常熬夜,漂亮的眼睛下有着淡淡的青色。

“要不要准备下,考公务员?”

“我是学政治的。”自己理所当然的说,他那么聪明,就应该知道自己的意思。

“所以呢?”

“我不能容忍自己接触到非常……荒诞的一些东西。”

陆少俭还是很英俊,笑得很舒服,可是以黎忆玮对他的了解,他的耐心已经开始告罄。

“那么考研?”

“也想考来着,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上,没把握。”她回答得很老实。

“你要考哪里?”

自己说了一个学校,然后如同预料之中,陆少俭终于开始翻脸:“你认真点行不行?你的成绩,能上么你?!”

黎忆玮忽然觉得眼前的男人有点白痴,就是因为难考,所以自己才不考研啊,这不是废话么。于是硬邦邦的回他一句:“我本来就没打算考。”

他冷了脸:“那你想怎么样?”

她有些夸张的吸口气:“找工作啊,脚都走断了。还磨破皮了。”

言不投机半句多,陆少俭站起来:“行,你慢慢瞎折腾去。”

黎忆玮自己又坐了一会,把一杯奶茶喝完,还没站起来,服务员就走过来,手里还端着两杯原味的奶茶,那向来是她最爱的口味:“那位先生买单的时候又替你点了两杯。”其实一杯真的不够,黎忆玮哦了一声,又坐下来,边喝边想心事。这个心事她已经想了无数遍了,那就是:她和谁在一起不好,偏偏就是上了贼船,找了个爱管头管脚的理科男。

乱七八糟的事居然能一件件如流水般的回忆起来,这让黎忆玮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那些事,说不上有多美好,甚至事后想起来,可笑多过了可喜或可恨。每当两人吵架,陆少俭连眉宇间都是冰凉的:“我发现自己无法和动物沟通。”

第一次的时候她气得不想说话,摔了他一个烟灰缸。后来才发现,这人言语之恶劣程度,根本就是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好在自己开始认真考虑及早分手,于是自然而然的,也就冷淡下来了。

黎忆玮早上醒来的时候,那些往事像是从指间滑过的丝绸,凉溜溜的在记忆深处苏醒,连现实和梦本身,都难以区分了。她忍不住甩了甩头发,胳膊有些被压麻了。于是极快的起来洗脸刷牙,看看时间,又向窗外张望了一会看看天气,这一看,差点没从沙发上摔下去。

手机的铃声又适时响起来。

“我来接你,下来吧。”声音有些不耐烦,似乎等了很久。

黎忆玮强忍住吵架的冲动,闷闷“噢”了一声。将房子的钥匙留在了桌上,自己提起那个硕大的编织包往下走。

还没吃早饭,拖了两楼,就有些发喘。冷不防一只手伸过来,似乎极轻松的一接,就走在了自己面前。那个自己提着显得硕大无比的袋子,拿在他手上,就像是玩具一样。走得又快又急,当她是空气。

到了车上,他的脸色很不好看。这个男人,反正也不是阳光男孩类型的,有时候板着脸,倒更加显得沉稳而引人注目。

“这么多东西,还要去挤火车?”

她心虚的低头,捏了捏手里的车票,下定决心不被他看见写着“硬座”俩字。

“把家都搬空了,还真打算不回来了。”陆文俭的声音比冬天的凉风更寒人。

一片沉默中,他发动车子。

黎忆玮觉得发闷,而身边的人似乎把话说完了,不再开口,死一般的寂寞。他的唇抿着,嘴角像是噙着薄冰,就像以前生闷气的样子。在火车站找了车位停下,陆少俭伸手去拔车钥匙,却又慢慢停住,级缓的转过头来:“你那天说,不打算回来了?”

她的口齿向来清楚,并且头脑也还算正常,因此很少说错话。

于是错愕间,还没回答他,他却轻轻笑了笑,仿佛雨过天晴,冰雪尽融:“走了也好。烦死人。”

他一言不发的帮她去办托运,填写单子的时候问她:“你哪趟车?”

黎忆玮也记不清,就掏出火车票,却发现这个人无意间扫了一眼,然后慢慢的放下了手中的笔。他的眉毛轻挑起来,眸子像是黑宝石一样璀璨:“你买的什么票……临客,还是硬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