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公司贡献出一个很经典的商业案例。”他补充,“你可以看看。”
杜江南正巧发微信过来,迫不及待地告诉她RY又经历了一次大震荡。
傅长川在年前就和一个私募基金签订了协议,基金向RY注资三年,而RY必须保证公司三年内一定的发展速度,以满足基金的投资回报率。一旦无法达到,RY的主控人必须按照一定价格回购该基金投入的资本,以保证对方利益。
结果第一年,RY的增长速度就开始放缓甚至下滑,依照当时的协议,私募基金决定提前结束合作。作为当时全盘接手傅长川股份的新任总经理傅斯明,必须对之前留下的协议负责,被迫以远高于市价的金额补偿投资基金。
这样算下来,傅斯明就算把RY再卖了也赔不了那笔钱。而根据补充协议,一旦无法支付这笔赔偿,傅斯明就需要转出自己的股份。也就是说,算计得那么辛苦,屁股没有坐热,陈昕母子被扫地出门,RY最后落在了那家私募基金公司手里。
离了十万八千里,再惊心动魄、百转千回的案例,其实听起来也不过是个故事。她拿着手机,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有杜江南感慨地说:“你能想到他还留着这一手么?”
她去按那个长长的按钮,手机开始记录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和我没关系。”
手指还没离开按钮,她的身后璩应城站起来,插话说:“你回家吗?帮我把这个东西带回去好么?”
因为时差的关系,容城此刻是傍晚。
杜江南的电话开着免提,正在听微信。最后忽然听到了男声,他怔了怔,回头问傅长川:“我还没说到最精彩的呢——对了,刚才那是男人声音么?”
他又放了一遍,确认真的是男人的声音,一时间目瞪口呆:“阮之有男朋友了?”
傅长川坐在沙发上专注地看文件,仿佛杜江南刚才说的话不过是杂音。可他翻在这一页已经超过了一分钟,终于不耐烦地抬起头说:“你什么时候走?我要出去了。”
半年的时间,他换了一个人似的,一改之前懒散的作风,开始昏天暗地地工作。只是没有再提起“阮之”两个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也只有杜江南,敢大大咧咧地过来,当着他的面和阮之聊语音。
“哦,我只是顺便要告诉你件事。阮之马上就回国了。”
傅长川身子僵了僵。
“别这么看着我,我面子没这么大。”杜江南耸耸肩,“她是为蒋欣然回来的。”
傅长川站起来,对着窗上的倒影,理了理衣服,准备要出门。
杜江南一脸讪讪,追着他喊:“航班号和时间发给你了。”
办公室里没了人,杜江南正觉得没意思,正巧连欢进来,笑眯眯地问:“杜总,要一起吃饭吗?”
他就像找到了救命稻草,无风不起浪地说:“你们老板娘跑了,外边有了新男人你知道吗?”
连欢:“……”
“我可是好心告诉他阮之回来的航班消息——”杜江南挽了挽衣袖,用痛心疾首的表情说。
“早就知道啦。”连欢轻轻笑了声,随口就说。
“……你怎么知道?”
“噢。”连欢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关于阮小姐的消息,没有人会比老板更关心啊。”
“可他不知道阮之有新男朋友了啊!”
“新男朋友?”连欢想了想,“那老板可能会头痛吧。”
此时的傅长川按着地址,找到了城郊一幢别墅,摁下了门口的通讯器。
铁门打开了,他开着车进去,傅魏鸿站在门厅的地方,拄着拐杖,一直在等他。
前段时间傅魏鸿在家里摔了一跤,前两天才刚刚能下地。月底,他打算带着陈昕回法国,今天无论如何要见傅长川一面。因为公司的事尘埃落定,傅长川到底还是答应了。
不过短短半年,当初那个精神满满、充斥着控制欲的男人已经不见了,现在傅魏鸿完全是一个老人,微微有些驼背,所有的力气都用在支撑那根拐杖上。
傅长川踩下刹车,看着这个年迈的男人,无法克制此刻自己纷乱的想法。
终自己这一生,大概都无法对这个男人产生“父亲”的感情吧。所有的不幸、阴暗、不安都是来自于他。年幼的时候,他甚至想过,如果有时间机器,他会穿越到母亲结婚前,告诉她这个男人并不值得她倾心相待——也只是孩子气的想法罢了,他没办法选择父母,所以,他这一生,必须要为这样的家庭付出代价。
傅长川下了车,傅魏鸿欣喜地走过来,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打招呼,便只说了:“你来了?”
他没什么反应,傅魏鸿又说:“快进来吧,他们不在家。”
傅长川淡淡笑了笑,哪怕此刻陈昕陪着傅魏鸿站在一边,他一样能自若地下车。他们在不在家,他根本不介意,也从来不怕所谓的尴尬。
客厅里,佣人端上了两杯茶,傅长川也不碰,手里把玩着车钥匙,依旧不开口。
“长川,我病了这大半年的时间,那件事……真的不知道她会这么做。”傅魏鸿轻轻叹了口气,“阮之回来了么?”
什么都能谈,唯有她,是他的底线。
傅长川抬起眸子,眉宇间已是显而易见的忍耐。
看着儿子的脸,傅魏鸿忽然间就想到了自己的妻子。
傅长川的五官像极了他的母亲,他的优秀也是一模一样遗传自她——当然,也包含那个家族遗传病。
年纪大了,或许就是喜欢回忆往事。
回忆起新婚的愉悦,那个漂亮、纯净、聪明的妻子,他曾经是如何爱慕她,又如何对新出生的儿子视若珍宝。可他这样的男人,有着远比正常人都要敏感得多的自尊心。彼时,他年轻、英俊、富足,又渐渐在商圈中占有了一席之地,可唯有倚靠岳父起家这个渊源,令他总觉得旁人会对自己指指点点,脾气也越来越暴躁。
直到在一次华人聚会中遇到了陈昕。那个柔弱、美貌的少女,全心全意地崇拜他,他没有把持住自己,终于还是走出了那一步。
他后悔过,内疚过,想要付一笔钱,打发陈昕远远地离开。
可是谁能想到陈昕拿了钱,却隐瞒怀孕的事,直到一年后,带着孩子出现在他面前。
是个健康的男婴。
木已成舟,他只能向妻子坦白。
她依然十分淡定冷静。她那么聪明,怎么会察觉不到丈夫的变化?可是出于自尊和骄傲,她不会刻意去拉近两人渐行渐远的关系,只是把全部精力放在照顾孩子,以及修整父亲新买的庄园上。
她在艺术和建筑上的天分极高。只是因为身体原因,没有读大学,断断续续地旁听了建筑系的课程。即便这样,最后修缮完毕的庄园,却令所有人都觉得惊叹。
傅魏鸿记得很清楚,那个晚上,就在她的卧室,她微微蹙着眉听完这一切,长睫微颤,再抬起头重新望向他的时候,已经没了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