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还胡乱摁在中央空调的按钮上,阮之心乱如麻地站着,直到有熟悉的气息靠过来,修长的手指将度数定格在25上。
察觉到她明显的前倾、避开了自己,傅长川唇角的笑颇有些苦涩,退开了两步:“好,我先走。如果你还想和我谈,随时来找我。”
阮之依旧背对着他,没有出声。
傅长川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听到她略带迟疑的声音:“你瞒着我这么多年,为什么……不瞒我到死呢?”
像是有一把锋锐尖细的小刀,赤裸裸地,在肌肤上拉出了一道口子,傅长川的脚步缓了缓,没有回答,只说:“……对不起。”
他不是不想解释的,可是解释些什么呢?
就说他是想一直瞒着她,可这次是为了帮她解围,所以抓住了周至源。孟丽又以此要挟自己,迫不得已,才向她坦白了这件陈年往事?
呵,听起来多么合情合理,他大可以解释,一切都是因为害怕失去。
可是再怎么爱,他也无法解释当初帮助孟丽之后,他坐收的巨利。
于她,这是丧母之痛,也是贫窘到辍学的痛苦过往。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十分体谅她对金钱和名牌的迫切渴望,甚至下意识地纵容她。
她说的并没有错,那些感情里,夹杂着愧疚和补偿。
他的感情,远没有她的纯粹。
傅长川深吸了口气,拉开门走出去。
公司里正忙成一团,舆论上的反转令每个人都精神百倍。
唯独他,穿过人群,寂寥得像是一个影子。
“长川——”
杜江南远远喊了他一声,见他头也不回地出去了,觉得有点奇怪,他也没多想,又去找阮之。
门没锁,杜江南敲了敲就进去了。
“哎哟,你办公室怎么这么热啊?”杜江南一进来就大呼小叫,“之姐——”
话音未落,粗线条如他,都觉得阮之呆呆坐在沙发上的情形很不对劲。
办公室的灯光开得敞亮,她的脸色却是青白的。杜江南心底有些不安,他俩共事了这些年,哪怕在最低谷、好比白天被董事会围攻的时候,她都不至于这么失魂落魄。
“怎么啦?又吵架了?”
阮之顺着声音抬起头,才看到他进来,声音十分嘶哑:“你也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杜江南脑子里轰的一声,到底还是被她知道了。
这件事他不是局外人,傅长川是怎么发家起来的,他比谁都清楚。对他们来说习以为常的一次金融操作,既然有赢家,背后当然会有输家,否则就没有利润。
可那个时候,他们都没想到,最后的受害者是阮之。
有一次喝醉的时候,杜江南大着舌头说:“你俩这也算孽缘了。”
如果说阮之来应聘当助理还算是巧合,可是拦了飞机后,傅长川知道了她的背景和身份,便刻意开始关注她。之后两人的相处,便以愧疚开始。往后他眼睁睁看着好友陷进去,那场爱情变得不可控了。
明知道眼前是个大火坑,可傅长川还是跳下去了,谁知道会不会有被烧死的那一天?!杜江南一直觉得不以为然,要是换了自己,顶多暗中给点钱照顾一下,哪能这么傻呢,埋着这个随时爆炸的地雷,却还是要和她结婚。
可是感情这件事,真的不好说。
他在阮之身边坐下:“你还能再原谅他么?”
阮之咬了咬下唇,轻声说:“他太可怕了。”
不知道为什么,杜江南听到这句话有点想笑,竟然附和说:“没错。”
阮之的表情生动了一些,抬眸看了他一眼。
“我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和他高中同学。你说国外那么多贵族高中,我选哪个不好,偏偏和他是一个。结果他处处压我一头也就算了,好不容易大学分开了,回了国又帮他折腾什么破烂事啊!美星是我早就想转手的,就为了他说你喜欢这工作,他又不肯出面,一直拖着我一直顶在前面。现在好了,东窗事发,我又是两边不是人。” 杜江南伸手松松领带,长吁短叹,“现在你们一拍两散了是吗?那正好,反正我也不想蹚浑水。”
“我……”
“你是嫌他心机深沉吗?这件事瞒了你这么多年,要不是遇到蒋欣然出事,孟丽拿这件事威胁他,只怕他还真会瞒你一辈子。”杜江南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苦笑了下,“算了,再说下去好像我在帮他说好话。我知道这会儿你也不好受,公司的事先别管了,我让优优送你回家,早点休息吧。”
优优知道一定出事了。她十分乖觉,什么都不说,帮阮之收拾了桌面:“之姐,走吗?”
许是车子开得太过沉闷,优优就和她闲聊:“欣然姐马上就回来了,她状态好多了。”
阮之昏昏沉沉没在听,看了眼窗景色,下意识地问:“你这是送我去哪里?”
“连欢姐关照过了,送你回公寓,傅先生他不会过去的。”
“那他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优优放缓了车速,将车子停在路边,“我这就打电话问问。”
傅长川的手机关机,她便只好又联系连欢,问明白后说:“傅先生回老宅去了,现在可能在休息了吧。”
阮之才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你打车回去吧,我还有点事。”
“不行,我必须把你送回家。”优优固执地回头看她,“我不放心。”
正在僵持的时候,杜江南打来了电话。
“我刚才忘了说最后一句话,说完了我再也不管你俩的事了。”杜江南干脆地说,“傅长川不是个会解释的人,上次你们离婚之后,他每天酗酒,差点就胃出血没命。所以这件事,你要觉得过得去,就和好吧。他会好好对你的。”
电话挂断了。阮之看看时间,从傅长川来找自己,到现在,才过了一个多小时。
可于她,仿佛已经过了半生。
渐渐冷静下来,她强迫自己回忆当年发生的一切。父亲突然去世,母亲骤然病倒,孟丽开始转移公司的资产,她抵押了家里的别墅,最后换成了一张又一张的医药单,终究还是不能挽回母亲的生命。
所以……哪怕傅长川不出现,孟丽还会找别人,以那个时候自己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也斗不过她。妈妈还是会因为心梗而离开……而他所做的,只是加剧了自己的贫困而已。
要原谅吗?
感情的天平,已经悄悄倾斜过去了吧。
可终究还是觉得难过,为了这么多年信任之后的背叛,也为他一开始的有所图谋。
阮之深吸了口气,竭力把眼睛里的泪水憋回去:“我去找他。”
黄叔并不知道他们吵架的事,笑呵呵地说:“怎么没有一起回来?先生刚走,我还以为是去接你。”
“他走了?”阮之怔了怔,“那我先上去等他。”
他果然是刚出去的样子,连桌上的水都是温的。阮之坐了一会儿,想要换一身衣服,顺手就拉开了柜子。看了半天才想起来,这是傅长川的书房,不是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