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欢适时地拉了优优一下,两人就在卫生间门口守着。连欢小声问:“怎么回事啊?”
“我也不知道,欣然姐刚上去说了几句,忽然有人挤过来,之姐反应最快,在台下就推了那人一把,那人就把一瓶红漆都泼在之姐身上了。”优优连着叹气,“最近是不是流年不利啊,怎么这么倒霉。”
连欢背靠着墙壁,仔细听了听里边的动静,心想,是啊,真的是流年不利。
卫生间里,阮之刚脱下身上弄脏的衣服,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后脊,只露出一个纤瘦的腰身。她正要匆匆忙忙套上换洗的套衫,傅长川喊住了她:“等等。”
他伸手把她的头发挽起来,指尖无意间滑过她的后背,顿了顿:“第二次了吧?”
阮之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因为他略略低着头,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可阮之心底明白,他生气了。恐怕,生自己的气更多一点。
她忽然间有点心慌,下意识地轻轻叫了一声。
傅长川正握着她的头发,动作顿了顿。
“你弄痛我了。”
傅长川亦抬起头,视线落在镜子里那张惊魂未定的脸上:“还打算硬撑吗?”
阮之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什么,微微往前挣了挣,用皮筋把头发绑起来了。也不去看他,只低了头说:“我没硬撑。”
傅长川不想和她争:“明天就跟我回家。”
她难得不反驳,“哦”了一声。
一回到酒店,阮之就喊了发型师过来剪头发,幸好只是发梢下部沾了油漆,修短到齐肩发就可以了。傅长川坐在一边陪她,看她坐立难安的样子:“蒋欣然身边很多人陪着,已经上飞机了。”
她手贱,又不死心地去看新闻。
“别看了,刚才你们发行总监说了,接到了通知,明天开始电影排片量下降。”傅长川安静地说,“舆论也很不利。这种情况下,电影口碑够糟了,想要逆袭不大可能。”
他说的都是事实。
其实从那一晚接到勒索电话开始,阮之就知道自己只是不肯放弃而已。前期是为了拖垮自己的信心,而在特定的节点爆出丑闻,再到首映场上这么一闹,媒体都在现场,简直想堵都堵不住。
她一颗心死沉死沉的,这已经不是刚入行时站在最卑微的底层,四处求着人赏口饭吃的时候了。她站在高处久了,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可是真正的风波来的时候,她还是逃不掉。
发型师剪完了头发,收拾了工具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阮之坐在椅子上,无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是我害了蒋欣然。”
这句话听上去十分消沉,傅长川认识她这么久,知道她一直是生龙活虎的,可见这次是真的灰心丧气了。他走到她面前,伸出手将她揽在自己怀里:“行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了。票房差就差吧,你又不是投资商,大不了不干这一行了。”
他是有底气说这句话的。
对傅长川来说,阮之搞砸一个电影项目根本不算什么。她也早就知道他会这么对自己这么说,这么多年以来,她能在这个圈子里如鱼得水,背后不就倚靠着他么?
“我是能退出。”阮之的脸隔着衬衣,贴在他的腰上,“可是欣然怎么办?”
“她辛苦了这么久,才有了现在的地位,要是这样退出,就什么都没了。”阮之喃喃地说,“我还有你,可她什么都没有。”
“而且,我真的觉得是我害了她……”
傅长川不经意地皱了皱眉。
“周至源的事,我觉得是个圈套,目标是我。”阮之轻声说,“如果欣然跟的不是我,或许就不会出这样的事。”
她有一种古怪的直觉,看似很迟钝,却又敏锐到不可思议。
傅长川轻轻抚着她的头发,放缓了声音:“别傻了,你还不如说自从我们重新在一起,就有人把你当眼中钉,而真正的目标是我呢。”
阮之想了想,在他怀里抬起头,讷讷地说:“可你没我那么蠢,应付得乱七八糟。”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在这里想些有的没的。明天杜江南让你开会,一定会要求你向董事会解释这件事。你现在需要的是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明天才有精神。”
这一晚已经失落到了谷底,阮之睡过去,竟一夜无梦。第二天赶最早的一班飞机回容城,上飞机前,接到了公司的电话,首日票房不过四百多万,远低于预期。而今天的电影排片比昨天首映减少了28%,之后的形势只能愈发严峻。
因为做好了心理准备,阮之倒没有太过失落,只问了问蒋欣然的情况,得知她提出依旧坚持之后所有的宣传活动,叮嘱说:“她坚持的话,注意人身安全。”
飞机上阮之都没怎么说话,心事重重,出机场的时候,阮之竭力表现得轻松一些:“我去公司开会,你先回家吧。”
一回到公司,气氛就有点异常。
往常一见到她就热情拥上来的同事们都缩在各自的电脑前,偶尔眼神接触到,也只是笑了笑,立刻尴尬地别过头。阮之穿过那条长长的走廊,心情有些诡异的微凉。公司是职场,也是战场,她是所有艺人的总监,看似风光,人后该挨的枪子儿一个没少。
公司的资源不可能平均的分到每个艺人手里,有好的项目,出于私心,她当然会向自己亲自带的艺人倾斜,就这么一算,也得罪不少人。况且公司也不是只有她一个经纪人,当然会有人想要她的位置。这一次,她和蒋欣然的重重一摔,连带公司股价大跌,不知道有多少人暗地拍手高兴。
阮之的个性遇强则强,越是这样的困境,她越是把妆画得精神奕奕,不肯露出分毫的颓丧,挺直了脊梁,步步生风。
有人远远地叫:“之姐!”
夏淇提着一大包东西,兴高采烈地跑过来:“你终于回来啦!”
明知道晚点的董事会就是冲着她来的,现在这一屋子的人对她都是避之不及,唯一还能这样这么毫无芥蒂地冲自己说笑的,大概也只有夏淇了。
阮之有些想笑,可又莫名地有些担心,只好说:“到我办公室来说。”
“喏,我刚买的咖啡。”她递给阮之,“是你喜欢的口味,半糖加一个浓度。”
阮之接过来喝一口,入口温度、浓度都是恰到好处。她瞥了夏淇一眼:“怎么了?又闯祸了?”
夏淇关上办公室的门,立刻表明姿态:“绝对没有闯祸!知道之姐你心情不大好,赶紧来献殷勤。”
阮之哭笑不得,小姑娘是被保护得太好了,就连安慰人都不会,要是换了别人,一准觉得这句安慰就是戳人痛处的。她就在办公桌后边坐下,也不搭话,任由夏淇在沙发上磨磨蹭蹭地还不肯走。
“还有什么事吗?”阮之打开电脑,“我一会儿就要去开会了。”
“那个,之姐。”夏淇纠结半天,终于还是开口了,“我听说杜总打电话骂你了——你会被董事会赶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