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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和你说再见(出书版)(54)

阮之想过,如果有一个医生告诉她没有关系,她也会选择坚持。

可是没有,一个都没有。

大概,这就叫做绝望。

她还记得自己做出决定的那一刻,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盯着自己的掌心,说:“好,我去做手术。”

手术安排得很快,隔天就进行。

进手术室之前,傅长川问医生:“可以陪我太太进去吗?”

医生犹豫了下,可当他准备就绪的时候,阮之在床上看着他说:“我不用你陪。”

他正想去握她的手,她却在他触碰到前,将手悄悄挪了挪,缩在了手术服里边。

护士看看时间:“家属到底要不要陪?”

阮之闭上了眼睛,没有看他,依然摇了摇头。

她知道自己在迁怒他,自己无意间吃了药,其实和他无关。可她还是恨他。

因为他在他们交往之初说过,他不想要孩子。

现在……就如他所愿了。

她努力控制呼吸,微微侧过身,眼泪流下来的时候,没有让任何人看见。

傅长川到底还是没有进去,就这样看着她被推进手术室。他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二十分钟,也或许是一小时,手术室里有了动静,她重新被推了出来。脸色白得像纸一样,头发濡湿,紧紧闭着眼睛,显然十分痛苦。

他只看了一眼,竟不敢再看,仓皇挪开了视线。

医生走到他身边,安慰说:“没关系的,你们还年轻,下次还会有健康的孩子。”

健康?

真讽刺。

他听到那个词,自嘲地笑了笑。手术室的门又被推开,有护士走出来,他无意间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满目的血色猝不及防地撞进了视线里——那是整整一个面盆的血肉,淋漓到他心惊。

他的病就是受伤后无法止血。小时候不懂事,脾气也犟,不肯承认自己的特殊,摔跤后膝盖流血,就悄悄躲起来,就是不肯找人。等到草地上已经有了一大滩血,黄叔才发现,心急火燎地找医生处理。

那一次,是他一生流血最多的时候,眼看鲜血汩汩地从血管里出来,仿佛是打开的水龙头,只靠自己,是无法让它关上的。

那是他一生的缺陷和阴影。

可是现在,他的妻子,经受了和他一样的痛苦。

以后,大概也会成为她的缺陷和阴影。

那种无力和绝望,从每一个细胞蔓延开,傅长川就这样在阮之的病房门前站着,直到优优赶来见到他:“傅先生,你不进去吗?”

有人陪着,他才敢进去。

阮之呆呆躺在床上,从她的表情看不出到底痛不痛。

这个姑娘就是这样,小病小痛她会大喊大叫,可是真正的痛,她会藏起来,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他走过去,握住她冰凉的手,仿佛没察觉到她的挣扎,牢牢握住了。

她紧紧咬着下唇,仿佛在克制着自己不要同他说话。

病房里的气氛蓦然间降到了冰点。

优优本来在往小碗里倒鸡汤,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说:“之姐,傅先生,我先出去下。”

只剩下两个人,他就站在病床边,专注而眷恋地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阮之,我们离婚吧。”

是的,他已经对自己没有了信心。

他给她的,似乎远远及不上她所付出的。

他等了许久,没有等到阮之任何回应,于是放开她的手,克制着自己再回头看一眼的冲动,径直走到门口。

优优正靠在走廊上,一看到他,立刻站直了:“傅先生,你这就走了?”

“你陪着她一会儿吧。”他点点头说,“晚点我会让连欢送东西来。”

“哦……”优优一头雾水,推开房门,却意外地听到被子里闷闷的抽泣声。

她有些着急地跑过去,想要拉开被子看一看,可是阮之攥得很紧,她又不敢用力,只好轻声细语:“之姐,你怎么啦?”

阮之没有理她,优优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不知道哪里听来的常识,又劝说:“流产也是小月子,不能哭的!”

她劝不动阮之,又担心她是伤口痛,只好跑去找医生。结果一拉开门,就看到傅长川站在门口,并没有离开,脸色竟比病房里的阮之还要可怕。

她停住脚步:“傅先生……你要不要去劝劝之姐?”

他右手捏了一支烟,搓揉得久了,显得有些褶皱。开口的时候,仿佛是花完了积蓄了所有的勇气:“我去叫医生过来,你看着她吧。”

到底,他也没有在医院里出现。

而阮之只住了一天,就坚持要出院。

傅长川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公司开会,市场部正在给他汇报上季度的数据,有个数据不理想,下属们也有些忐忑。可是老板仿佛没有听到,就这样放过去了。

会议是提前结束的,会议室渐渐地变得空无一人,连欢出去后,特意关照了阿姨先不用进会议室打扫。

傅长川点了一支烟,手机屏幕上,那个名字忽然在屏幕上跳了出来。

他将还没来得及抽一口的烟摁灭在了烟缸中,深吸了一口气,接了起来。

电话那边,阮之的声音已经变得轻快而充满活力:“傅长川,我们离婚吧。”

那样简单的一句话,几乎令他在这瞬间喘不过气来。

她在电话那头还有些疑惑:“你听到了吗?”

他用很慢的声音说:“听到了。”

“让你的律师拟合同吧。”她依旧语调轻快,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而他竟无话可说,恍惚间想起来,离婚是自己提的。

巨浪般的后悔瞬间把自己淹没了,只剩下勉强留在空气中的那点理智,如果可以回到那天……他深吸了口气,勉力控制自己,只说了一个字:“好。”

“行,那我挂了。”阮之爽快地说。

“等一等。”他到底还是说,“你身体怎么样了?”

“医生说我身体很好,恢复得也快。没什么了。”她似乎根本没放在心上,电话那边有人在找她,她就匆匆忙忙地说,“来了……我挂了。”

怀孕流产的事,除了优优,公司上下没人知道,阮之甚至没打算请假。傅长川到底还是不放心的,特地打了电话给杜江南,态度异常强硬地要他给阮之放假态度异常强硬地要他给阮之放假。

杜江南接到电话只觉得莫名其妙:“你老婆的脾气你自己不清楚啊?我给她放假也得她听我啊!”

傅长川顿了顿说:“半个月的假,她需要处理离婚的事。”

杜江南真的被吓着了:“离婚?没这么严重吧?我看她情绪很稳定啊。”

额角一抽一抽的,他忍不住伸手摁了摁,不愿多谈这件事,只说:“你给她半个月的假。”

杜江南叹了口气:“我尽量吧。”

这一场离婚大战,真的打得轰轰烈烈。

阮之接到傅长川律师拟好的第一版协议书,抄起电话就大骂:“离婚就分给我这么点?打发叫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