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姐,要不要先去酒店休息会儿。反正晚上还要开会……”
阮之不放心,坚持说:“我先去看看。”
车子直接开到了游船码头,埃菲尔铁塔就在不远的地方,寒风凛冽中,一对对情侣坐在河岸边等着看夜晚的铁塔亮灯。
阮之心急,下了车站在路边:“他们什么时候到?”
说到就到,一艘满是游客的游轮缓缓靠近码头。
阮之就披着披肩,踮起脚尖看向码头。
有着摄影师的录制团队分外显眼,先下来的是公司其他四个艺人,然后是梅静。阮之正要走过去,脚步却忽然停住了。
码头边那家露天小咖啡店,一个年轻男人推门而出,快步走向码头。
俗气点说,巴黎是座有格调的城市。你可以遇到各种各样的男人。瘦长清秀的艺术家带着礼帽悠闲穿梭于熙熙攘攘的地铁口,西装革履的精英男出入高级轿车,卷发潮服的年轻人夹了本书,慵懒坐在咖啡桌边翻页。
可即便有那么多出色的男人,眼前这个——穿的黑色大衣,肩膀平阔,清瘦修长,却是那样显眼。于他是正常不过的衣着,可是立在人群中,连被生冷夜风掀开的大衣衣角都显得卓尔不群。
那个瞬间,她忽然间忘了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念头。
原来他每天来接梅静收工。
她眯了眯眼睛,视线略微偏转,梅静穿着一件Burberry当季姜黄色毛呢大衣,腰线收得很紧,一双美腿也是纤细。她下意识地看看自己,臃肿的半身羽绒服和牛仔裤,毫无亮点的运动鞋,顿时只有一个念头:今天是完完全全被比下去了。
这种想法让她有片刻的退缩,怔忡之际,夏淇已经看到她了,她从船上下来,蹦跳着向阮之招招手,又斜睨了梅静一眼,大喊了一声“之姐”。
隔了条街,小姑娘欢天喜地地一声喊,令傅长川的脚步顿了顿,下意识转过身来。
可是梅静已经快步走向他,漂亮柔顺的长卷发微微晃动,她一双清亮的眼眸里也满是笑意:“长川。”
傅长川站定了,并未走过去,微微颔首说:“辛苦了。”
她的身后夏淇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说了句“借过”,硬生生从两人间挤了过去。她很快跑到阮之身边,拉着她手臂,大概是怕被骂,摇头晃脑地像只小宠物,抢着诉苦:“之姐,他们把我的钱包都收走了。”
阮之很高兴此刻小姑娘缠着自己,她可以顺势收回视线,不用看对面的两个人。只是脑子里略有些空白,她勉强笑笑说:“少来这套。”
夏淇干笑了一声,压低声音凑在阮之耳边说:“我刚才假装不小心踩了她一脚。”
“……”阮之是真的想扶额,为什么她手下的艺人都这么不正常。
“走吧走吧。”夏淇挽着她手臂,“去我住的地方看一眼。”
阮之被她拖着走了一步,身后有人牢牢拽住了她的手臂。
力道她很熟悉。
心跳漏了半拍,她回头看了一眼。
这个时刻,埃菲尔铁塔正开始闪灯。
漫天星辉瞬间落在塔身上,周围是游客们的欢呼声,夜色愈发浓丽了几分。
拉着她的男人肤色略白,唇色也是淡淡的,眼珠是一种透彻的琉璃色泽,整个人文秀而优雅,可动作却是强势的。
阮之刚要说话,他的身后梅静也追了过来,声音略带着期待与委屈:“长川,你……”
他素来对女士十分绅士,百忙之中也记得回头望向她,安静地说:“我来接她回家的。”
梅静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仿佛这会儿才看到阮之:“阮小姐刚来么?”
阮之挣了挣,他的手下滑,反手扣住她手腕,眼神如墨深邃,警告她不要乱动。
这会儿她还不想和梅静撕破脸,只好被他握着手说:“来看看节目。”
一直围观的夏淇看得心花怒放,连忙说:“之姐你回去休息吧。反正我们住的是民宿,可挤了!回头你再来看。我保证乖乖录节目!”
同事们亦十分会意,纷纷说“之姐你先去倒下时差”,阮之难得有点窘迫,压低声音对傅长川说:“放开我,我去打个招呼就回来。”
他“哦”一声,松开了手。
阮之去和杨久打了声招呼,这才回来。
一旁梅静并没有走,正仰头和傅长川说话,伸出手去,似乎是打算拉他的手。
阮之有点想笑。
傅长川一只手插在大衣口袋,因为闪烁的灯光,侧面半明半暗,如同镌刻。
这个时候的傅长川,是阮之熟悉的那个。
安静,冷漠,他不愿意的时候,甚至不会对旁人笑一笑。
果然,傅长川侧身避了避,连衣角都不想让人碰。
她有心“报仇”,不动声色走过去,假装不经意地将手伸进了他的大衣口袋,跺脚说:“太冷了。”
他的口袋十分暖和,她伸进去的时候,其实有意避开了他的手。
梅静的脸色果然变得十分难看,她向来自矜,扬了扬下颌:“……那我先走了。我和你说的,你考虑一下。”
傅长川的指尖微微摸索过去,扣住她的手指,依旧不动声色:“我知道了。”然后带了带她的手臂,“上车。”
并肩坐在了后排,阮之想要把手拿出来,他却没有松开的意思,也不说话。
“喂,我要把包拿下来。”她还背着双肩包,有些不舒服地挣了挣。
他默然无语地松开手。
“我是来工作的。”她有些尴尬地说,“你家我不熟……”
“我一个人住。”他简单地解释,“没什么不方便。”
阮之只好讷讷地住嘴,她在飞机上没吃东西,这会儿坐在暖气充裕的汽车上,就有些昏昏沉沉的,巴黎的夜景一闪而过,并未来得及细看,就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地说:“到了叫我。”
他悄悄伸手把她往自己肩上一摁,让她靠在自己肩窝上,一只手捂在她耳廓上,掌心温热。
异国他乡的深夜,两人相互依偎着取暖。
“你是去看梅静?”她昏昏沉沉地问。
他地笑声几乎是透过胸口传来的,又伸手抚抚她的肩膀:“你的飞机晚点了?”
“嗯,晚了一个半小时。”
他就说:“准点到的话,就能跟着上游轮。
我以为你在上边。”
阮之清醒了片刻:“你知道我要来?你……是来接我的?”
他只“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这会儿她一整天都没吃过什么东西了,胃里灼得有些难受,可是他这样同她说话,竟令她觉得心底暖暖的。她闭着眼睛,侧身往他怀里靠了靠,右手轻轻放在他腰侧,低声说:“我饿了。”
他似乎早就料到了,修长的手指微微往前探,在她脸颊的地方停驻片刻,带了笑意说:“知道了。”
傅长川的公寓在巴黎十六区,亦是在塞纳河岸边。车停的地方,是一座石质大楼,门口是黑色锻铁栅栏门,看上去有些年代了。傅长川伸手替她拿了包,又扶着车门,等她下来。阮之下了车,往四周望了望,不远处的街角不知是哪国的大使馆。路灯在树叶的遮挡下变得十分昏暗,她只看清门边的牌子上刻着“19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