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钟点点头:“挺好的啊,今天还主动和我换了班,说是不饿,一会儿再吃饭。”她又叹口气:“她也真够倒霉,碰到那样的客人。”
君莫忽然间没了胃口,又记着工作,套上大衣,一头钻进寒风里。
到了4号楼,玻璃门一下子掩去了屋外的凛冽寒风,让人觉得暖和。地毯依然是柔软且密,尖锐的高跟鞋踩上去亦是一没而入。君莫先去工作间,没人,拨电话去韩自扬的房间,很久才听他接起,语气却让她有些陌生,于是分神了数秒才记得开口:“韩总?我是李君莫。”
那边似乎有些愕然,“噢”了一声之后也不再开口。君莫极快地说明来意,问他是否有空。
韩自扬犹豫了一下,只是说:“你上来吧。”
她站在门前正要按门铃,那扇褐色的门却被拉开了,苗曼低着头出来,见到她神情有些狼狈,低低地喊了一句“李经理”便侧身跑开了。
君莫转头去看她的背影,心里有些奇怪,一时间忘了大门已经微敞——里面坐着的男子出声招呼她:“进来吧。”
君莫环顾了一下,现在明明还没有到下午的清理时间,这间套房依然如同尚未使用过一样,透着冰冷气息——她见过很多房间,但凡住了人,或者满地的衣服,或者一桌的零食,虽是脏乱,却不乏生气。她心里奇怪,竟然忘了开口,微微皱眉。
“什么事?”最后还是他提醒她,递去一杯温水。
“韩总要退房吗?”君莫瞥了一眼,他的目光并没有望向她,似乎在皱眉,“按惯例我该来回访一下,看看您对酒店有没有意见。”
“按惯例?”他忽然笑了,“君莫,你怎么能永远都对我这样客套?”
君莫低了低头,心想好在没有喝水,不然恐怕一口水已经呛在了喉咙里了。
“如果你是以朋友身份问我的,或者我会开心一些。”韩自扬看见她的手指,白皙而纤细,紧紧握着杯壁,“我现在住名修城,就这么简单——南岱的服务我很满意。”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她已经知道他家在何处,恐怕她会哐啷一声将杯子砸在地上,所以这一刻,君莫只是平静地应了一声,站了起来:“韩总,那我走了。”她才站起来,却又坐下,目光直接地投在他的脸上:“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她向来聪明,这些事情,只是闪电般在脑海中一现就联系了起来,前几天发生的那件事,电话中他的犹豫,苗曼的表情……她有正常的情商和推理能力,而女生又向来对这些细微的小小线索敏感,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愿意去问这些,可是她也怕——怕万一小女生掌握不好分寸,让一切都难以收拾。
韩自扬的表情有些微妙,在她面前,似乎有稍许无所适从的尴尬,随即又镇定若初地淡淡笑道:“还要问我干什么?你猜到了。”适才他不无诧异地看到那个实习的小女生来找自己,而那样一番话之后,却只让自己苦笑不已,最后倒水给她,对着青涩甜美的女孩子却全然不知如何开口回应。
他要谢谢李君莫的一个电话,适时化解了那个氛围,他只好说:“李经理要上来。”苗曼就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一般,急忙就往外走,他只在心里长舒一口气,只觉得免去了开口的尴尬。可是这一刻,她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却尴尬胜似之前。
君莫也没多说,叹了口气:“韩总,她还小,总是不知道怎么处理自己的感情,你……别介意。”
他摇摇头:“我理解。”俊朗的神色间有些疲倦,想了想,到底把那句话说了出来:“年纪小从来不是借口,你说呢?”
车子随着长长的车流慢慢地往前开向瑞明的大厦——韩自扬突然觉得自己失去了耐性,忍不住想狠狠地骂这个该死的拥挤交通。他和那一日不同,那一日他的身边坐着她,空气中都弥漫她的清新,他有意说去EMBRACE,是因为知道会所离得那么远,可以在车子这个温馨带着私密的空间里独处更长时间。后来不用转头去看她,就知道温馨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饥饿带来的恶情绪,他忍着笑提议下车随便吃一点,又何尝没有看到她窃喜的眼光,想起来嘴角不禁带笑——后来想想,自己确实疏忽了,既然要她请客,居然说了去EMBRACE——恐怕以后她说什么也不会请自己吃饭了。只是刚才他的那句话,恍如催命符一般,她就像被窥见了心事,忙不迭地离开,甚至忘了道别。他习惯性地伸手撑住额角,若有所思地望向车窗外,正红尘滚滚。
职工公布栏上贴着下一年的中高层管理岗位竞聘的通知。算算也差不多是时候了,君莫扫了一眼就往办公室走。许优快步走上来,打招呼:“李经理。”
君莫笑着回应:“早上好。”
“这次准备竞聘什么岗位?”她的话语中隐隐带了一丝火药味。
君莫笑笑不答。其实大家心知肚明,房务部经理即将内退,新上来的一批年轻经理人人把眼睛盯紧了这个空缺——对于酒店来说,客房还是分量最重的部门。君莫若无其事的态度反倒让许优认定了她心中把握十足。好在行政楼近在眼前,君莫打了个哈哈,便借口晨检脱身了。
她打开电脑,打印文件——仔细地看了一遍,终于将文件塞进了抽屉深处。果然最近的热门话题便是竞聘上岗:基层的想竞领班,中层的想竞高层——连徐总见了她都拍拍她肩膀:“好好准备。”——意思是她有戏?
君莫总是笑笑,就连恩平问她,她也是高深莫测的样子,恨得恩平在她头上敲了一记:“你怎么回事?把我当竞争对手了是不是?”
恩平凑近她:“你去试试房务部吧。我觉得你机会挺大。”
君莫回她:“我资历不够。”
意兴阑珊的样子,唬得恩平不得不大声提醒她:“你醒醒啊!这可关系到前途啊!”
“老师?你?”恩平偷偷捂住嘴巴,傻傻地问,“可是明天就是竞聘啊?”
“所以说啊,要不是这次竞聘,我还真走不了呢。”君莫用微笑掩去眷恋,收拾着办公室。身后好久没有动静,然后恩平大声地喊:“你辞职了?”
“嗯。”
“那我竞聘你的空缺,是不是把握大些?”她喃喃自语。
“出去!”君莫又气又笑,顺手拿起一本废弃文件砸过去。
恩平搬了椅子坐下,平静得让君莫觉得伤感:“其实你走了也好,我也觉得酒店太累,你又不是很喜欢干这个。”
淡淡的话语,一下子让君莫的眼内蒙上了水雾,她本就低着头,很好遮掩,蓦然想起一句话:
“浮屠不三宿桑下,恐日久生情。”
漫漫想来,通透如佛家,无味如桑下,尚且让人流连,自己又岂能没有心魔?
那一日给徐总打电话,刚一开口说要辞职,徐总想都不想就拒绝——然后她说是去大学当老师,徐总沉默了一会:“那个工作适合女孩子。这样,好在马上要竞聘了,工作倒也不用特别交接,我会给人事处打电话,就说你三个月前就跟我打过招呼了。”——按照惯例,辞职需要提前三个月向人事处说明,否则要扣违约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