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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如星(出版书)(19)

“很好啊。”星意对人向来是笑眯眯的,十分友善,可今天看上去却略有些心不在焉。

“那你,不上课吗?”

“停课了。”星意又伸手拨弄了下头发,“我不晓得……你知不知道日租界那边的事?”

肖诚下意识地想往小汽车方向看一眼,又强行忍住了,问:“怎么了?”

“我有个同学,中途弃医从文,这几日一直在报道商贩示威的新闻。结果昨天被抓了,一直没有消息,也不晓得会不会出事。”星意的脸颊冻得有些微红,“大家都很着急,商议了要罢课抗议。”

王念被抓的消息是今早传来的。因为涉及曾经的同学,又听说王念是被日本自卫队在租界外抓起来的,班级里一下子哗然起来,年轻的学生们纷纷叫嚷着“日本人凭什么在我们的国土上抓人”,相约罢课。因为无法靠近租界,现下同学们已经结伴去了市公署那边。她因为有事,晚点再过去同他们会合。

肖诚心底略有些吃惊:“你同学是哪个报社的?叫什么?”

“王念,《颍城日报》的。”星意皱眉说,“我真不晓得政府为什么要这样做,不是已经易帜了吗?却任由日本人这样胡作非为。”

肖诚语塞了片刻,忍不住温言劝说:“廖小姐,现下外边这么乱,你还是不要去了。”

“这句话,不该由你来劝我吧?”星意笑了笑,却很坚持,“况且我做的,根本不是多危险的事。”

肖诚沉默了一会儿,强忍住再回头看一眼的冲动:“廖小姐,你是不是对新政府,对少帅……非常,不认可?”

星意的回答很沉稳:“我只是普通学生,不议政。”

可她的表情无疑已经说明了一切——

肖诚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想为少帅苦笑一下。

可事已至此,也不是自己能插手的,肖诚微微摇了摇头:“那你一切小心。”

肖诚回到车上,意识到军座的目光灼灼投向自己,便有些坐立难安。

“廖小姐的同学是日报记者,昨天因为日租界的事被抓了,他们学校罢了课,现下要去市公署集会。”

他毫不意外地在少帅的脸上找到了一丝怒意。

“去查,是谁抓的。”车子已经渐渐驶离街口,那个身影越来越小,叶楷正犹不放心,“那边太乱,找人跟着她。”

这个倒是不需要吩咐的,肖诚自然已经派人去了。他想了想,到底还是说:“军座,廖小姐她,看来对你误解很深。”

他不敢多说,从后视镜里悄悄看了一眼,头一次,在这个沉稳而坚毅的年轻男人脸上,找到了没有来得及掩饰的情绪。

星意和肖诚道别后,依旧在街边等着。

街道另一头,有个高个子男人正快步走来,星意一眼就看到了他,用力地挥了挥手:“陆大哥。”

陆子洲穿着笔挺的西服,藏蓝色大衣都没来得及穿,搭在小臂上,在星意面前站定了:“报社的人说你来找过我?”

“我是想来问问,王念怎么样了?”星意在街上站得久了,指尖都冻得冰凉,说话的时候都觉得一句句连贯不起来,“同学们都去公署集会了。”

陆子洲语气温和:“报社也在努力要把他们救出来。但是日本方面不肯放人,这次政府也在帮忙交涉,王念人身安全应是无虞的。”他想了想,又说,“政府要与几个商贩代表会谈,这次也邀请了报社记者,现下我要去市政厅等着,大概会在傍晚开会。”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星意试探着问,“那边的消息应该会比较及时。”

陆子洲便爽快地说:“走吧。”他顺便将自己的大衣披在她的肩上,又稍稍用力握了握:“冷不冷?”

黑色大衣显得她的身形越发纤细,几乎都拖到了脚踝。她心头微暖,说了声谢谢,便与他并肩往市公署方向走去。

陆子洲是《颍州日报》的副主编,带着星意从侧门进入市公署,办事员将他们领到了二楼一个接待室,已经有些人等着了。

星意小声问:“大家在等谁啊?市长吗?”

陆子洲坐下,拿出自己随身带的纸笔,轻声说:“在等少帅。”

“少帅?”星意怔了怔,“叶楷正?他会来吗?”

雄踞两江、刚刚拿下实权的大军阀,叶楷正怎么会来这里亲自与商人记者会面?

陆子洲看着她怔忡的模样,倒是笑了笑说:“你以后会是一个好医生,术业有专攻,对政治不敏感,也很正常。”

她十分认真地看着他,陆子洲低声解释说:“对于刚刚执掌了权力的叶楷正来说,国内外各种势力,都在盯着他,看他解决这件事的能力。看他是偏向民族商户,还是日本势力。而他现在要做的,是平衡。所以,今天来见商户代表,他必须自己来。”

“那你觉得他的立场呢?是亲日吗?”星意对这位少帅没什么好感,赵大哥这样铮铮铁骨的年轻人,却一再执着地要刺杀他,已经很能说明民心所向了。

陆子洲的表情略有些复杂,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那就先看这件事……政府到底会怎么处置。”

此时的大帅府,刚刚翻阅完全国各地乃至国外发来的电报的叶楷正只略微休息了十来分钟,就被提醒马上要去市公署与商界代表会面。上车之前,他问了句:“星意的那个同学,查到了吗?”

“查到了,叫王念,是日报记者。前几天一直在租界那边报道。是昨晚被日本人抓进去的。”肖诚答得沉稳,“已经让人和日矢上那边联系了,看看能不能让人先出来。”

叶楷正点点头:“别让她担心。”

车子悄无声息地驶进市公署,颍城市市长潘协贵已经带着一干下属在门口等着了。叶楷正一下车,潘协贵赶上两步迎接。略微寒暄了两句,在人群的簇拥中,叶楷正便往里屋走了。他个子高,又是一身军装,站在人群中便十分显眼。潘协贵跟在他身边,几乎两江所有的高官都聚集在这里,叶楷正脚步忽然顿了顿,侧头看了一眼:“汪盛也在?”

四十多岁的铁道部长官连忙应了声:“督军,我在。”

叶楷正直截了当地说:“我坐过一次火车,不是专列,结果延误的时间比开车时间还长。”

这样冷的天气,汪盛一脑门子的汗,结结巴巴地说:“是。”

“这件事改天你来给我说说,拨了那么多钱,不能总是这样耽搁着。”

周遭同情的目光纷纷落在汪盛脸上,幸而这会儿叶楷正也没有详谈的意思,大步往会议室走了。

肖诚略微落后了两步,视线忽然间扫到一旁两个便衣身上,怔了怔,冲他们招了招手。

那两人迅速靠过来,打了声招呼:“主任。”

“你们怎么在这里?!”肖诚面色不悦,“不是让你们看着廖小姐吗?”

那两人一脸无辜:“我们一直跟着廖小姐。她现下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