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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逝人非(7)

“嗯,是这样啊。”他想了想,似乎觉得这并不是一个问题,“那么,如果节目停了呢?你还能不能抽出时间?”

他的身子微微往前倾着,认真的观察她的反应,有一种不容拒绝的强硬。

夏绘溪失语了片刻,把名片收了回去。脑海里倏然有了些情绪,她不怒反笑:“裴先生,节目停还是播我做不了主,说实话,我也不在乎。可是我自己的时间表,没有人可以替我做主。”

她毫不畏惧的和裴越泽对视:“心理咨询是双向的。没有谁可以强迫谁。我只是劝您,如果是这样的态度,就算找了弗洛伊德来,恐怕效果还不如不咨询。”

裴越泽并不生气,他缓缓的收回目光。那种注视宛如一张极大的鱼网,将她拢得无处可逃。他看着她因为激动而微粉的双颊,清清浅浅的说:“我只要你。”

空气如同沾了水的絮,陡然的一重,狠狠的压了下来。

一句“神经病”已经含在了舌尖上,夏绘溪正要冲口而出,对方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恰到好处的拦住了她:“不要误会,我指的是心理咨询。”

这样举重若轻的又把她的退路给堵了,夏绘溪只觉得憋屈,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全忘了,仿佛是被打乱了阵脚的将军,茫然的望着即将崩溃的战场,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对方的进攻。

不过事到如今,夏绘溪也没什么阵法可言了,于是学了他的说辞和姿态,微微咬着舌尖,带了坚持:“抱歉。”

他似乎有些伤脑筋,揉了揉眉心:“我能请问一句么?是什么让你一再拒绝一个需要咨询的客户?”

她反唇相讥:“我看不出您有需要咨询的必要。”

双方都沉默了一会儿。这是下班的时候,竟然出人意料的没有遇上任何的红灯和阻碍,顺畅至极,已经看得到前边南大百年的老校区绿茵葱葱。

裴越泽微微放松了口气:“你还可以再考虑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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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绘溪轻轻哼了一声,忽然听到手机响了起来。

“录完影了?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苏如昊的声音仿佛是被春日的阳光烘晒过一样,透着融融的暖意,暂时的驱开了夏绘溪心里压着的沉沉阴霾和愤怒,“你在哪里?”

她勉强笑了笑:“我在回学校的路上。今晚还有工作。”

他轻松自如的说:“那算了。”

就在这条去南大的路上,苏如昊的车被一个红灯截住,眼睁睁的看着前边那辆车慢慢的开走,仿佛一滴水,汇入了车流,很快就寻不见了。其实最开始,也不过是差了半步,就看见她上了那辆车。

他一手扶着方向盘,又瞥了一眼手机。其实连滑盖都没合上,数字仿佛莹莹的小星在跳动:通话时间20秒。他的唇角一点点的勾起,仿佛绷紧的线,铮铮如刀。

夏绘溪单肩挎了那个不算小的棕色牛皮包往办公室走去。伴随着脚步声的还有学校的广播声和一波波的学生潮流,或者涌向宿舍、或者涌向自习教室。她快步走到楼层门口,听见保安向自己打招呼:“夏老师,今晚加班么?”

她笑着点点头。既然今天所有的事一团乱麻的涌了上来,她也不介意用繁忙的工作来结束这糟糕透顶的一天。

打开U盘,夏绘溪找了那个软件出来,把一大堆数据复制上去。因为处理数据需要时间,她又觉得有些闷,就去打开了门。隔壁房间还有学生在值班,见到她在,进来打了个招呼,又问:“夏老师,明天有空么?我们班搞活动,山顶烧烤。”

她向来是乐意参加这些学生活动的,当即答应下来,又和学生闲聊了一会儿,不知不觉,时钟已经指向了九点。电脑也叮的一声,提醒她数据处理完毕。

真是叫人意外。这样的迅速。就看在足足帮她省了两天时间的份上,她是不是也该给苏如昊打个电话说声谢谢?夏绘溪的大脑一边在检查数据,一边紧张的思考。最后锁门出来,可是勇气还是软软的堆在心里的某个角落。她往宿舍走,又有些头疼的站住,借着路灯把手机摸出来,好歹编了条短信:明天我们班学生有烧烤活动,要不要一起来?

*** ***

十点多的时候夏绘溪下楼,看见苏如昊十分守时的站在楼下等她。他的个子高,将那件条纹的纯棉T恤穿得非常清爽好看,一眼看去就像是个英俊的大男生。

她招呼他:“走吧,我们去蹭吃蹭喝。嗯,其实我也是借花献佛。”

苏如昊忍不住驻足微笑,又向她伸出手去:“我来背吧?”

夏绘溪忙摆手:“不用,又不重。”

正说着,那群学生也浩浩荡荡的来了,还自带了烤炉、鼓风机。见了他们,纷纷打招呼,叫得乱七八糟,有叫老师的,也有叫师兄师姐的,总之是活泼得不可思议。最后在场的男生都被分配负重,嘻嘻哈哈的就往山上爬去了。

这座山就在南大的后门口,其实就是南方的一个小土丘。因为山顶有一块空地,相当的平坦,被誉为烧烤的圣地。

羊肠小道颇有些难走。长满了植物和灌丛,茂密得像是一蓬乱乱的长发,人走过的时候会带出哗哗的声响。不时有学生被勾住了衣服和头发,往往引起一片惊叫和笑声。夏绘溪走在苏如昊后边,他手里还提着鼓风机,可是极体贴的替她拨开那些枯枝乱草,也时时的回头让她小心。

夏绘溪专心致志的走路,心里松了一口气。苏如昊似乎忘了昨天对她说的话和发的短信,那些暧昧仿佛是电脑里用不着的文件,一下子被彻底删除了。这样很好,本来她邀他来一起烧烤的时候还有些惴惴,生怕他会以为自己有所暗示,不过……既然他忘了,自己还有什么压力呢?

艰难爬到山顶的时候,夏绘溪一下子无所事事起来。那批能干勤劳的孩子们仿佛是就是为了让他们来吃东西的,只要看她要做什么,总有人抢过来说:“老师我来,我来。”

几次三番之后,有女生大声的笑:“夏老师,他暗恋你,真的,全班都知道。”

果然那个殷勤的男生红了脸退开了,全班都哄堂大笑起来。

夏绘溪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转了身,又拍拍手:“那我就等着吃了。”

她找了块石头坐下来,微风清凉。整个城市的繁华仿佛在瞬间被敛入了眼底,喧嚣和浮躁瞬间都被沉降为婉约的轻柔,而她坐在这里,心旷神怡。

苏如昊也在她的身边坐下,随便折了一片叶子在手里搓揉,有青草的香冽在指尖弥散开。他忽然说:“人就是要在高的地方站着,才会有错觉。”

夏绘溪本来想问是什么错觉,可转念一想,不就是渺小么?只有在高山之巅,整个世界都一览无余了,才发现自己或许比芥尘还微不足道。

可他淡淡的说下去了:“只有站在高的地方,才能把整个世界踩在脚底。”又顿了顿,“英雄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