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雾逝人非(58)

夏绘溪看着眼前的师兄,忽然觉得那个名字有点熟悉。她落落大方的伸出手去和对方握手,又问:“严师兄,我刚刚看过你们两年前做的那个实验报告。”

“两年前?”他在回忆了片刻,笑了起来,“那个实验啊……出国前做的,呵呵,效果并不是很理想……”

他们师兄妹凑在一起讲话,有人就半开玩笑:“小苏呢?今天怎么没来?”

“这个要问小夏了,她最清楚……”

夏绘溪随着众人笑了一声,依然问道:“师兄,我对其中的一个案例很感兴趣。”

严师兄点点头,说:“那个啊……唉,我也印象深刻。那个女孩子也是被试,当时抑郁症很严重,她自杀之后,这个实验就匆匆忙忙的暂停了——其实你知道的,我并不认为是这个实验的原因,但是具体是为了什么,恐怕谁都不知道了。”

夏绘溪又简单的问了些情况,一顿饭吃得心事重重。最后和众人告别,一个人往职工宿舍走回去,因为是无星之夜,树影婆娑,暗像摇曳,灌丛中的野猫叫声也叫人心惊胆战。她想起明天的咨询,原本就不算好的心情,蓦然间,又低沉下来数分。

一分神的时候,鞋跟忽然咔的一声,像是嵌入了什么缝隙之中。夏绘溪将脚往上一提,依然没有办法挪动分毫,她不得不俯下身去查看究竟踩到了那里。灯光之下,才算看清楚。竟然是天然气管道上边铺设的铁盖,因为上边几个小孔,好死不死,自己鞋子的跟就被卡在了里边。

人在不顺的时候,的确可能喝口凉水都塞牙。她叹口气,打算再试一次。

身后忽然一个声音传来,带了笑意,缓缓的说:“小心把脚崴了。”

苏如昊蹲下身,握住她纤细的脚踝,另一只手托住鞋跟,力道恰到好处的一拔,瞬间就让她恢复了自由。

可是夏绘溪依然站着没动。月夜之下他的笑容浅淡,或许是因为忙,下巴有些青郁郁的,而鼻梁的侧影被月光一打,显得分外挺直俊秀。

苏如昊的声音依然带着明显的鼻音,牵了她的手说:“怎么走路这么不小心?”

她低头看两人紧扣的手指,轻轻的说:“你怎么过来了?不是很忙么?”

一直到进了屋,苏如昊都没有再说话,只是微笑,又对她小小的别扭恍若不觉。

夏绘溪给他递了杯水,又从小柜子里找了板蓝根出来:“我给你泡一杯吧?感冒严不严重?”

他忽然探身握住她的手腕,目光直视着她:“不开心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不把家里的人介绍给你认识的缘故?”

他这么直接的说了,让夏绘溪愣在那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心底百味沉杂,只能顺着他手腕的力道坐在他的身边。又愣愣的抬起头看着他疏朗英俊的眉眼,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自己心底的想法的。

他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柔声说:“并不是我不想让你见我家人……他们不在这里,过一段时间,等我把手上的事忙完,你请个假,我带你去见他们,好不好?”

“至于我大伯,他来这里是为了公事,下次再见也没有关系……我对你的心意,难道到了现在,你还信不过么?以为我没有诚意?”

他的声音温柔而叫人生出信任来,夏绘溪默不作声的想了会儿,仿佛心底空落落的地方正在被填补起来,她点点头:“对不起……我不是不信任你,只不过……”

他没有再让她说下去,只是微笑着用唇堵上了他的言语,喃喃的说:“你相信我,这就够了……”

第二天踏进裴越泽办公室之前,她借着近似镜面的墙壁,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自己。看起来仪容整洁,并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可是跨进去的刹那,她又回过头,看了眼张助理:“请问,一会儿咨询进行的时候,屋外会有人吗?”

张助理似乎误解了她的意思,很快的说:“我可以让秘书回避一下。”

夏绘溪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们外边会有人的吧?如果我需要什么东西的话,方便一些。”

“好的,我会安排人在外边等。”

夏绘溪松了口气,扣了扣门。

“又是画画?”裴越泽的表情似乎带了些失望,意兴阑珊的拿起桌上的笔,“还是随便画?”

“怎么?不乐意?”夏绘溪将白纸递给他,“你要做冥想,那也可以。可是那个东西,你知道,像是鸦片一样,会上瘾的。”

她有意说得变幻莫测的样子,引得裴越泽一笑:“怎么个上瘾法?”

她亦微笑,只是带了些探究,看着他的侧影:“这个……或许就要问问你自己了。”

裴越泽从唰唰的笔画声响中抬起头来,探究般看了她一眼,最后轻笑:“是么?”

半个小时之后,他将那副白纸递给她:“好了。”

夏绘溪接过来,一眼匆匆扫过后,眉头却不自觉的踅起,又抬头看他一眼。来回数次,连裴越泽都察觉出她的异样,站起来绕到她的背后,同她一道看着,忍不住问:“有什么问题?”

她连忙笑笑:“没问题,很好。”她喃喃的重复一遍,“真的很好。”

依然是一个花瓶,只是这一次,放的方方正正——就像是她第一眼的印象,他正在努力的做到对称。耳柄,花束,瓶内那些细小的装饰,无一不在揭示这一点。

尽管图形还是有些诡异,比如在花瓶的腹部有着一双灼亮的眼睛,比如眼睛之间那条依然昭显着分裂的线条,可是无论如何,他的意识之中,似乎已经感受到了潜在的不安,正努力的想要扭转过来这样的倾斜。

短短的一个多星期,是什么,让他有了这样大的进步?

这样的案例,又一次验证了心理学的神秘和不可捉摸。夏绘溪怔怔的看着裴越泽的脸,因为放松,他的表情异常柔和,甚至有些孩子气的微翘起嘴角,那抹微笑分外的英俊。

隔了片刻,在她出神的时候,他凝神打量了她良久,才慢慢的说:“你今天……非常心不在焉。”

夏绘溪不答,只是微笑着说:“你之前看到什么了?愿意告诉我么?”

他的心情似乎愈发的舒畅,挑了眼角,笑容俊逸:“你不是说对我的隐私并不好奇么?”

“那么,就当我好奇一回吧……”夏绘溪凝神想了片刻,纤长的手指在椅子的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节拍,“我很好奇,你眼中的她,算是你的什么人?”

他依然在笑,可是眼中的温度正在一点点的冷却下来。

夏绘溪毫不放松的看着他:“不愿意说?那么你还是没有把我当做朋友和可信赖的医生。”

裴越泽紧紧抿起的唇昭示了他内心的抗拒,可是这一点却让夏绘溪不自觉的放松下来,假如他坚持不说……那么自己,就当做什么都没提好了……她咬咬牙,正打算说一句“算了”,然而他的回答却抢在了自己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