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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逝人非(37)

他们异口同声,说了句:“好。”

下午的活动结束,苏如昊送回学校。车子开进南大校门,正要往职工宿舍那边拐弯,夏绘溪忽然喊住他:“我去办公室。”

其实还不到晚饭时间,她想抓紧时间再整理整理资料,又知道苏如昊晚上和导师约时间讨论课题的事,也不留他:“自己去吃饭吧,我先上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恍惚,以至于彭导给自己的资料看遍也没理出大概。夏绘溪叹口气,想起刘媛媛怯怯而柔软的语气:“……还背好长的段话,谢谢那些领导叔叔。”

在孩子小小如水晶的心里,是不是也觉得那些所谓的“感谢”有些怪怪的呢?

夏绘溪低头,拧亮台灯,又想起苏如昊的那些话、那些眼神……他是知道什么吧?心思一下子复杂起来,似乎不知道是该觉得安慰,或者怯懦。

目光在杂乱的办公桌上停顿很久,夏绘溪又拿出自己的工作日记。

经验丰富的分析师曾说,为了探知病人的内心世界,必须用你所有的智慧和联想。不要怕歧路,因为随着资料的丰富,可以将偏见和错误纠正过来,一直到找出唯一的原因。

仿佛为了整理思路和线索,轻轻的念出声音来,“天使……发烧……抑郁……亲吻……死亡……”

办公室没人。虽然夏绘溪觉得自言自语有些傻,可还是决定用那个类似于自己编故事的方法试试。

其中一个很好理解——“发烧,肯定是在指他自己,因为他的身体容易发烧。可是洁白呢?是不是他病会联想起医院,医院的象征就是白色……”

“天使……亲吻……两个意象可以归在一块儿。反应词是爱情……他的生命里肯定出现过一个美好的人物形象,或许他们的关系还很亲密。”

“抑郁……死亡。会不会那个人因为抑郁症死亡?……又或者是因为CRIX的抗抑郁药物曾经传出过有个病人误服死亡,他才会有样的联想?”

“哦,不是。也不定是这样……”

还要再下去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轻微的声响。

夏绘溪忙忙的止住了话语,看见门口一道修长的人影。他穿着深咖色的风衣,五官藏匿在暗色之中,也不知道看她这么发疯多久。

她尴尬的咳嗽了一声。

苏如昊的眼睛深邃而蕴着笑意:“在自言自语什么?”

二十五 (上)

她讪讪的笑笑,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又突如其来的闻到排骨的香气,眼睛一亮:“带了吃的?”

苏如昊走进来,顺手将办公室的门带上,将食品袋放在的桌上,语气有些责怪:“你看看几点?是不是忘记吃晚饭?”

夏绘溪打开次性饭盒,欢呼声:“是排骨年糕啊!”

是她的最爱。小店有些远,需要穿过校园去后边的小街。其实不算很近,夏绘溪有些不好意思:“怎么知道爱吃个?跑去买太麻烦……”

苏如昊帮理理桌上的文件,若无其事的:“开车去的。不算远。”

“哦”了一声,她心满意足的低头吃饭。额前的发丝落了下来,他伸手替她拨开,修长的手指在的额前却忽然顿顿,微微踅眉:“怎么还是留疤?”

夏绘溪撇撇嘴角,她是不在意,可到底是年轻的孩子,早上在照镜子的时候,看见额上那条淡淡的疤痕,难免有些丧气。现在听到苏如昊么,随手从抽屉里找个夹子,将额前的长发别起来,笑了笑说:“没关系的。时间长会淡下去的吧。”

隔了半米左右的距离,他的视线依然落在的她额角上。像是有人用眉笔抹划上去,浅褐色的短短一截在如凝脂的色调间十分的显眼。

夏绘溪有些不自在的将手撑在额角,低声:“别看,都不好意思了。”

他却将的手轻轻拿开,指腹极轻柔的摩挲,慢慢的:“那次是我不好……”

“和你有什么关系。要不是你,我才真是倒霉……”夏绘溪吃完最后口,将食品袋收拾下,“我去扔掉,你再坐会儿。”

夏绘溪穿过走廊的时候,声控的廊灯依次打开,仿佛是清凌凌的白雾,又仿佛是白色的花朵盏盏的在脚下绽开。她走得又急又快,鞋跟声音清脆,在狭长的空间里回荡着,就像是寺庙里悠长的钟鼓鸣声。

这么寂静,又这么清冷,竟然一阵阵的开始起鸡皮疙答,夏绘溪加快脚步回办公室,很快的将桌上的资料理了理。彭教授给的那些案例是按照编码登记的,刚才自己翻遍弄乱顺序,于是不得不顺着纸页上的号,再张张的理好。数数那叠案例,一共二十三张,放好,却突然发现少其中的编号十七 。因为心不在焉,想大约是杂乱的混在另外的实验综述里,怕耽误苏如昊太多的时间,也没心思再找出来,于是叠整齐放进包里:“走吧。”

他坐在椅子上,神色间有些怔忡,隔会才反应过来:“嗯。东西理好了?”

想到缺失的那页纸,夏绘溪微微有些心烦,点头:“好。”又借着灯光看看他僵硬的脸色,忽然有些不放心:“你还好吧?是不是今太累?彭教授找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他替扶着门,侧身让她先走,“就是说说之前的硕士毕业论文。”

苏如昊送她到楼下,看着她上楼。夏绘溪走出几步,又在车前的暖黄色的灯光中对着他挥了挥手,才跑开了。其实色很晚,又隔了些距离,他嘴角柔和的微笑也不知道能不能被她捕捉到,可是他耐心的保持着那样温和的笑容,直到视线中那个身影越来越远,最后稀薄而不可见。

目光慢慢的移回,苏如昊掌心的那张纸已经被揉成一团。他重又打开。编号十七——他借着车子顶部那盏小小的灯光,字句的读完,嘴角含义莫名的微笑渐渐淡去,似是遥远的勾意,又似是极冷静而残酷的思考,最后将那张纸摊平,仔细的叠好,放进口袋里。

回到自己家中的时候已经不算早,苏如昊从浴室出来,又打开衣柜找T恤。之前的那套衣服就随便的堆在自己的衣服上边,折得不好,想象得出那是如何的羞涩和慌乱。苏如昊的手指触到那套衣服的时候,心底忽然觉得柔软,他将那套衣服拿出来,铺在床上,仔细的又叠一遍,正要放进去的时候,一张小小的纸片飘然落下来,仿佛是洁白的花瓣从骨朵上脱落,慢悠悠的弧线在自己眼前的展开。

紫褐色的地板上,薄薄的一片,仿佛是冰晶,静静的躺在脚下。

他俯身,捡起来。

笔迹缭乱,又因为是铅笔写的,痕迹也不算浓。

开头写日期,言简意赅的几句话,像是日记。

他仔细的读上边的第一行字,十分的认真,娟秀的字迹一个个的落在眼里,片刻之后就判断样的描述只可能是以日记方式保存的一种记录。

其实在社会科学中,这样的研究方式十分重要。不过相应的,也需要非常的毅力和耐心。看起来,夏绘溪一直在坚持记录自己的梦作为研究材料和分析素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