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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逝人非(23)

夏绘溪也没有深究,她低头看看时间,似乎有些不甘心:“说是聊天,其实都是我一个人在说话。”

对方轻轻的笑出声音来,目光中似乎有特别的宽容和宠爱:“下次见面应该是回国了吧?我会好好的配合你。”

今天的进展很不错,她带了丝活泼的情绪伸出手去:“那么一言为定了。”

“一言为定。”裴越泽握住她的手,极深极深的凝视,语气温和,“我晚上的飞机回去。这段时间你自己要小心,不要一个人出去走动。”

他的手不像苏如昊那样温暖,微微带了冰凉,骨节清瘦有力。夏绘溪抽出手来的时候带了些微的轻松,亦十分善意的回答:“我知道。谢谢。”

他一直送她到门口,看着她的背影离开。明明指尖还有她带来的暖意,可那个人却仿佛消逝在了空气中,连带着她的气息,正以自己难以企及的速度迅速的冷却。这一次,他克制住强烈翻涌的情感,轻轻的将门带上了。

夏绘溪脚步轻快从下行电梯里出来,许是察觉出了自己心态上微妙的变化,许是因为裴越泽悄然转变的态度,忽然觉得一身轻松,对以后的心理咨询也略略回复了一些信心。

她扫了一眼一旁的房间号,记起这是苏如昊的房间,脚步就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想去看看他身体好了一些没有,却又蓦然生出了些许的羞涩和胆怯,踌躇了良久,到底还是落荒而逃了。

地毯十分的厚实柔软,踏在上边,即使穿了高跟鞋,也不会发出哪怕最轻微的响声。夏绘溪拿出房卡开门,咔嗒一声,又转动了门把,她侧身进去,正要顺手将门关上,突然觉得那扇门被什么卡住了。

她甚至来不及回头,余光已经看到了一个黑影闪了进来。钳住了她的手,顺势将门踢上,又将她抵在了门后的墙上。

夏绘溪的心脏骤停。房卡无声的落在了漆黑而安静的房间里。

十六 (下)

夏绘溪的身体被抵在墙上,恰好是穿衣镜的位置,尽管有着暖气,可是甫一贴上去,还是觉得冰凉。她只觉得身子发软,渐渐的往下滑。最后反手勉强借着力,慢慢的支起身子来,低低的说了一句:“放开我。”

那人却没有反应,只是悄悄的松开了她的手腕,一手撑在了她颈后的镜子上,一手揽住她的腰,向她俯身靠过去,低低笑着:“认出我了?”

怎么会不知道是他呢?相处了那么久,他细微的动作,或者散发的气息,总是已经熟悉了的。夏绘溪有些恼怒,可是黑暗仿佛给了彼此遮蔽的障碍,她说不出话来,只能一把推在他的肩上:“苏如昊,你放开我!”

此刻两人几乎面对面的贴在一起,因为低下了头,他的鼻尖蹭在她的颈侧,呼出的气息拂起了几茎长发,仿佛是轻羽飘过,有些发痒。

“刚才为什么在门口不进来?”

“啊?”

她一方面觉得被这个问题突袭了,另一方面又觉得两个人这个样子实在不像话,于是尽量的让身体贴在墙上,慢慢的往下移,想要够到那张掉地上的房卡。而他一把卡住她的腰,叫她动弹不得,声音很轻的重复了一遍:“为什么不进来?”

后边的身子是冷的,而前边又热得发烫,夏绘溪只觉得慌乱:“我以为你不想见我。”

“我不愿意见你,所以你去见裴越泽?”

客服人员打扫房间的时候照例是将窗帘拉上的,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这样一句冰凉的话语,仿佛是巨石,沉沉的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半晌,镇定如她,亦只是稳住了身子,一言不发。

苏如昊的手慢慢的抚上她的脸,他也看不见她,却依然可以触到她脸部的轮廓。光滑的额角,秀挺的鼻梁,微热的脸颊……他的手指游移而下,直到触到她的唇,一下一下,仿佛在自己心底,用一支朴素不过的铅笔描摹出了她的容貌。

其实从初见开始,他就不断的在她身上发掘出了的种种足以吸引到自己的地方。她的性格……绝大多数情况下是落落大方,会活泼的和学生互动,在组织慈善事业时有着无限的热忱。于是就这样被牵引着,和她一道去翠湘,鞍前马后的劳顿和自己全不相干的事务,就连最后手指一动,将那笔钱划过去的时候,才悚然心惊——其实钱不是问题,只是忽然想到,自己是不是偏出轨道太多了?

夏绘溪开口的时候已经全然恢复了冷静,她微微扬起头,慢慢的说:“你不要这样,我们好好说话。”

他终于慢慢的放开她,俯下身拾起那张房卡,插在了取电槽的位置。

电流仿佛正无声的奔流而过,轻轻的啪的一声,屋顶上的灯亮了起来。苏如昊已经退开了一步,却依然一手支撑着她身侧的墙壁,专注的看着她。

这样近距离的对视,仿佛能感觉到他略卷的睫毛,顺着呼吸,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的拂过,夏绘溪觉得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的嘭嘭跳动起来。他的眼神中带了丝强抑下的躁意,又似在忐忑的不安的等她的回应。

“我是他的心理医生,怎么,这样做有不妥么?”

仿佛有人往无垠的深海中投下了一枚石子,一层又一层的涟漪叠荡着向外扩散开来,苏如昊的深墨般的眸子在霎那间扩散、又凝聚起来,最后嘴角分明挂了一丝若有如无的笑,轻声说:“是我太大惊小怪了。”

他终于记得放开她,那种压迫感在瞬间仿佛是轻烟一缕,噗的就消散了。夏绘溪渐渐的放松下来,勉强笑了笑:“你身体没事了?”

他的脸色稍稍有些苍白,目光却出奇的清冽,良久才说:“没事了。”

夏绘溪的长发在被他抵在墙上时擦到,显得蓬乱而有些随意,就像她此刻乱七八糟的心情,怎么整理,都仿佛是一簇乱麻。她索性一把将扎马尾的皮筋拿了下来,将心一横,清越的声音在这个房间里回荡:“苏如昊,那你刚才是干嘛?这算不算反应过激?”

“苏如昊”这三个字喊得仿佛珠落玉盘,有种清爽的美感。苏如昊的唇畔带了微笑,似乎要抚慰她,缓缓的说:“我是患得患失了。吓到你了么?”

仿佛是因为坦诚了心事,这个男人的脸颊也红了一红,也顿失了往日里的镇定和不动声色,他的声音温柔而诚恳:“我是说过不会误会你。可是这种事,好像真的不受控制……”

或许这份回应来得有些晚,夏绘溪向来清晰而明快的思维,一时间仿佛被什么给滞住了,她怔怔的看着他数秒,最后发出了一个简单的音节:“哦。”

苏如昊似乎忽略了此刻她有些呆滞的表情,十分自然的转开了话题:“嗯,出国才几天,倒好像过了很久一样。”

现在回想起来,原本一场并不特殊的学术国际交流,仿佛是激涌的暗流一般,诡谲而波澜横生,打从一开始就算不上太平。如果说街头遭遇暴力算是开始,那么接下去发生一连串的事,都搅得自己心神不安。夏绘溪习惯性的抚了抚额,纤细而白皙的指节在额前折起来,仿佛是一朵玉兰绽开。而他亦沉默了半晌,体察出了这样若有若无的尴尬,轻轻咳嗽了一声:“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