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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行(57)

初夏倏然闭上眼睛,仿佛没有听见耳边白雪低泣的声音,低低重复道:“没错……我的血是冷的。”

一时间没有人开口说话,苍千浪的声音平静的□来道:“公子,先拿下他们么?”

这样望过去,公子的脸颊微微显得有些瘦削,薄唇抿成笔直的一条线,他深邃的双瞳中只印着初夏一个人的身影,语气低沉道:“你说,你这样有恃无恐,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我喜欢你,笃定我一定会放过你么?”

他手中渔阳剑脱鞘,雪白一道光亮唰的指向初夏心口。

初夏身边,苏风华似是为了激怒他,笑道:“适才还在赞叹公子是长情之人,怎么,这么快就翻脸了?”

初夏并未理会他,只是注视着公子,甚至微微挺起了胸膛道:“你……你杀了我吧。”

公子持着渔阳剑,手极稳,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剑尖已经刺破她的衣裳,隐隐渗透出一点红色血迹。

“君夜安,不念在曾经两情缱绻,你也不该杀她……”苏风华走上半步,笑道,“阿卉她……可是你的异母妹妹啊。”

“什么?”

君夜安与初夏两人,几乎异口同声道,声音中满是震惊。

苏风华沉默良久,唇角的笑恶毒狠辣:“不错,老门主没有告诉你么……阿卉,你们是兄妹啊。”

君夜安剑锋微转,直指苏风华喉间,声音已现急怒:“你再说一遍。“

苏风华以食指拇指捻起了剑刃,一字一句,吐字明晰道:“君夜安,你与初夏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我说得可清楚了?你父亲当年四处留情,你也不是不知晓的。凭空多一个妹妹出来,又有什么可惊讶的?”

初夏后退数步,几乎站立不稳,颤声道:“她……从未告诉过我——我不信!我绝不信!”

月光下她头发散乱,瞳孔几乎涣散开,喃喃道:“怎么会是这样……”

公子微一阖目,掩去那丝不忍,良久,方道:“她母亲是谁?”

苏风华啧啧一叹,扬了扬手中银盒,笑道:“君天佑这一生的秘密,皆在此处了。你可想知道?”

公子沉默不言,身形未见晃动,却已将那银盒夺回在手中,来不及打开那把银锁,只凭那指力,便生生掰了开来。

甫一打开,便是一阵焦臭之味。里边原本一叠书信纸张,皆化成灰,再难辨识。他怒道:“你何时动的手脚?”

“便在刚才。你以为我会这样明明白白的让你知晓一切?哈哈!当年君天佑害我父母双亡,也亏得他死得早,否则今日,我百倍千倍的奉还于他。”苏风华仰天笑了一阵,只觉得无限快意,“至于你,君夜安,你的余生大约会在懊悔、猜度中渡过。”

他细细的观看着君夜安的脸色,微笑道:“你过来,我说给你听。”

“公子不可——”

公子漠然上前,而苏风华附耳,悄声说了数句话,直到最后,放大声道:“君夜安,你前半生享尽尊荣,后半生……我却要你可爱而不可得。”

公子脸色微变,抿唇良久,道:“你究竟是谁?”

“我和阿卉,哦,就是初夏——都是浣纱门中圣使。当日为了将她送至你身边,我们筹划了三年时间,所幸君公子果然英雄情长。”苏风华看了初夏一眼,唇角微勾,“阿卉,你做得很好,没有辜负门主的期许。”

初夏双唇轻轻一颤,似是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

公子凝视她良久,伸手屏退了苍千浪,终于淡淡道:“丫头,我说过,这一生,不怕技不如人,也不怕被人骗——却最恨被所爱之人欺瞒。现下,我只问你一句话。”

“你问。”

“你可曾对我有一丝动情?”

初夏长睫微垂,却默然不语。他问她可曾动情……怎会不动情呢?

梅谷赏雪,镜湖交心,再到后来,他纵容溺爱,那样的表明心迹……她怎会不心动?

她狠狠的闭眼,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是”字。

可这一个“是”字……又怎能跨过这伦理道德、千山万水的阻碍?

她心中存了那么多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怔怔道:“是。”

“好……”公子温柔的轻抚她的脸颊,却微微一笑,对苏风华道,“复仇二字,若只是杀人偿命,未免落了下乘。你毁我心中所爱,此刻觉得心满意足了么?”

苏风华淡淡一笑:“很是心满意足。”

“你们走吧。往事我不再追究,丫头,江湖险恶……你有时又太过天真……”公子顿了顿,似乎觉得“天真”二字颇为不妥,自嘲般一笑,方续道,“以后莫要牵扯其中了。”

“初夏立下大功,门主当然不会责怪于他,反倒会好好赏她。”苏风华轻笑,“君夜安,这一点,你倒不需操心了。”

初夏冷冷打断了他,站在公子面前,一字一句道:“的确是我害死青龙。君夜安,你杀了我吧。”

白雪冷笑道:“贱人,你明知公子不忍动手,此刻还这般演戏给谁看?”

初夏淡淡看她一眼,分明是如画般的眉眼,却失去了一切生气:“此刻你不杀我,我便要走了。从此山高水阔,或许再不相见。”

公子将目光挪移开,低低道:“我并不想你死。”

“可是她杀了青龙啊……公子,你一手带大的旭尧……”白雪此刻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苍千浪上前,将她搀扶起来,公子看她一眼,低低道:“相信我,旭尧此刻若在这里,他也不会想要她死。”

初夏心中全是苦涩之意……是啊,青龙他这样善良,他不会要自己死的。

“苏风华,烦你回去转告门主,阿卉谢她自小养育之恩。只是经此一事,恐怕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留在门中。请她老人家,就当我死了吧。”

她将“谢”字咬得分外重一些,嘲讽般一笑,月色之下,明艳得颇有几分惊心动魄。接着径直转身,上了一条小舟,背对众人而立,白裙被夜风一带,翩跹瘦弱,惹人怜惜。

公子默然看着她的背影良久,才浅声吩咐道:“送她离开,任何人不得为难她。”

小舟终于渐渐消逝在洞庭湖的波光之中,公子依然盯着那片暗色,直到苍千浪低声道:“公子,咱们也走吧……青龙的遗体还在岳州……”

公子喉间忽然一阵腥甜的味道,他强忍着未曾吐出,缓缓道:“走吧。”

洞庭湖寂静,湘妃竹斑驳,一行人就这样静默着离去,偶尔只有白雪哭声断续传来。

公子立在船头,他轻轻咳嗽一声,喉间涌出一阵腥甜的味道,苏风华那句话在耳边若隐若现:“……你的余生,能爱,却不可得。”

他忽然想起自己执意要带初夏离开之前,她并不愿,目光眷恋,又隐隐惧怕。小镜湖那一晚,她说:“离别,竟是这样叫人难过……”

此刻,真正的——小舟从此逝,江海寄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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