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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行(46)

那小二见两人全不知情的样子,有些讪讪道:“我看这位姑娘改了男装……还以为,以为你们是——”

初夏脸颊微红,脱口而出:“以为什么?我们可不是私奔!”

许是这被这句话唬了一跳,小二说话也结巴起来了:“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公子眼中笑意更浓,温言道:“小哥,有很多人去嵩山上求姻缘?”

“可不是么?你沿着前边山道上去,走到半山腰,会看到一株老柏树,上边系满了同心锁。都说那里结一把锁,就会有月老保佑。不过少室山上的大和尚们不乐意了,常常把人赶下来,如今好多人都趁着夜间没人看见,悄悄的往上赶。”

公子点了点头道:“多谢小哥告知。”

嵩山分为太室山与少室山,此刻暮霭沉沉,初夏也辨不出道路。公子将两匹马拴在山脚下,初夏才问:“这是少室山?”

“少林寺在少室山,嵩山派在太室山,我们自然是去少室山。”公子耐心道,“少林寺不许女客上山,我才要你换了女装。”

初夏“哦”了一声,忍不住问道:“你是要见少林寺的高僧么?”

公子笑了笑,却不答:“见了你便知道了。”

初夏不会武功,夜间行路颇有些困难,公子原本牵着她的手,忽然停下脚步道:“我负你上去吧。”

初夏没有立刻答应,公子便笑道:“你不是说我走得比马还稳?”

想起数月前的光景,当真是恍若隔世。初夏乖乖的趴在了他的背上,又咕哝了一声:“你怎么记得这么牢?”

公子并不回答,只是轻声吩咐说:“环住我的脖子。”因他走的是一条不易察觉的小径,沿途重溪烟霭,飞流危栈,若不是他走得这般如履平地,若是初夏一人,倒真会觉得有些惧怕。

也不知过了多久,月上中天,方到了少室山山后。

公子将初夏放下,四下看了看,又辨了辨方向,低声道:“应是这里了。”

初夏掏出了火折,点燃之后,才发现这是一片密林。月明星稀,少有光线能透过丛林落下来,只有夏虫愀鸣,窸窸窣窣的不知什么野兽从脚边窜过。

初夏疑惑道:“这里有人么?”

公子薄唇抿得很紧,一手负在身后,一手却抚着腰间悬挂的渔阳剑。

空气似乎渐渐的在变潮湿,有露水不轻不重的落下,恰好触到初夏的鼻尖,微凉。

“你果然来了。”

像是已经在剑鞘中生锈的长剑,又被人拔了出来;又仿佛是腐朽的黄木被人践碎的声响——丛林之中,一道陌生而苍老的声音传了出来。

第二十八章

那道声音陌生而苍老,初夏停在耳中,心中莫名一动——它是人声不假,可又不像人声,像是这密密丛林中一棵老树在说话,又像是一只鸟的鸣叫声。那声音与这自然是融为一体的,说不出到底在哪里,却又无处不在。

公子将手从渔阳剑上放下,轻轻握住初夏的手,似是安慰的用力握了握,方沉声道:“前辈,还请现身。”

“有形无形,有相无相,一切皆空。如此说话便好。”那声音道,“君公子,令尊可好?”

“家父早已去世。夜安此趟夤夜前来,亦是为了此事。有些困惑,还请大师赐教。”

那声音静默下来,风声却呼呼的更响了。

初夏打了个寒噤,拉拉公子的衣袖道:“是……鬼么?”

公子抚慰般对她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十数年不见人,连话都不会说了。”那声音轻轻一声叹息,“今日又有女客,诸多不便,君公子,老衲还是这般与你说说话吧。”

公子抿了抿唇,恭谨道:“贸然请大师现身,倒是晚辈唐突了。”

那声音尚未开口,初夏却低声道:“原来是位大和尚啊!这般鬼鬼祟祟的吓人……”

公子原本要阻止她,最后见她微嗔的神情甚是可爱,倒也不便开口,只是一笑。

初夏见公子不说话,胆子愈发大了一些,续道:“大和尚,我觉得你刚才的话有些不对——女客怎么了?你自己也说了,有形无形,一切皆空。男女之防是对世人而言,得道高僧眼中,难道不是万物生灵,一切平等么?”

风声变得柔缓,低低呜咽似是倾诉。

良久,那道苍老的声音又道:“是,是老衲执着了。”

话音刚落,便是一阵泥草抖落的动静,自西南方传来。

公子微微踏上半步,拦在初夏身前。

一个枯槁的人影,如同一截朽木,慢慢的从一株树下站了起来。

他离他们这样近,而以公子夜安的深厚内力,竟没有察觉出他竟在左近,离自己不过丈许距离。公子眸色蓦然变得深暗,望着那道人影,一言不发。

“老衲独自在此处修行十数年,竟被一个小姑娘提点,实在惭愧。”那人影慢慢走出,身上窸窸窣窣的落下黑泥、青苔、枯叶,他抬眸望向君夜安,道,“故人之子,我初见你,不过是个婴儿。时光转瞬呐。”

初夏这才看清,这是个极瘦的老人。须发皆白,身上的衣衫已经尽破,像是麻袋般挂在身上,而指甲间甚至还长着青苔,不知在此处静修多久了,或许长到……不知今夕何夕。那分明是人影,却又仿佛不是——像是一株树,一棵草,又或者是一粒泥,与这一片天地,皆融在了一处,叫人无迹可寻。

君夜安躬身谨然行礼:“图风大师。”

老人微微抬手,极为平和道:“若老衲猜得不错,君公子此刻必然在衡量老衲的武功。”

公子脸色未变,只淡淡道:“不敢。”

“老衲原本是有些武艺的,只是闭关十多年,全都忘了。”图风大师一笑,“你未察觉出我的吐纳,是因为我习的是印度传来中土的吐纳之法。与天地同息,与万物同灵。我即万物,万物即我。”

公子沉默了一会儿,掩去眼神中亮色,语气却是轻松了不少:“大师过谦了。”

初夏见这老者瘦得肋骨尽显,有些迟疑的看了公子一眼,小声道:“你不是要和他动手吧?他……这么瘦,不是你对手的。”

公子看着她一脸担忧的表情,忍不住微弯起唇角。

“小姑娘心地甚好。”图风大师微笑,顿了顿,又转向公子,“不知公子是有何困惑,要老衲解惑呢?”

公子收敛起唇角的笑意,深深作揖道:“二十年前,先父与惠风大师、图风大师交好,往来甚密。后来惠风大师为天罡所害,先父临终前,命我灭天罡。夜安在数月前,所幸不辜家父遗愿,歼灭天罡战甲,只是尚有一些未明情况,还请大师指点。”

图风大师枯干如同老树皮的脸上,终于微微动容:“你已灭了战甲?”

公子点头道:“是。只是天罡大首领临死前,说了一句话。”

图风大师沉默良久,道:“什么?”

“他问我可清楚父亲的死因。”公子一字一句答,“后来我听闻,先父的心疾,是在惠风大师过世后染上的。二十年前,他曾来此处找大师你长谈——不知那一次长谈,先父与大师聊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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