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清夜垂下眼眸,睫毛微颤,没有否认。
弥川原本哭红了眼睛,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止了哭,喃喃地说:“金蛊!我们身上还有一样的蛊毒,你说过,一损俱损,如果你死了,我……还是能陪着你。”
这样,即便是漫长的黑夜,也无须恐惧了吧?
可是安清夜看着她,眼神温柔,语气却充满了歉意:“那个……弥川,对不起,那时我骗了你。我让樱虞前来解毒,我们若能互相信任固然是好,如果不能,那么其中一人甘愿承担所有痛苦离去,也能让另一人安然无恙。等我消失之后,你的蛊毒就会被彻底拔除……”
安清夜重新抬起眼睛,温柔地望向眼前这个哭得抽噎的姑娘,忽然想起在渼陂村的那一晚——因为她忽然惊醒,到底,他也不能吻一吻……她的眉心哪……
或许,这是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最遗憾的事吧……
原来他连这个都已经算计妥当……来五台山的路上她皱眉向他抱怨毫无胜算,可他呢,原来本就是抱着有去无回的决心啊……
“我不要拔毒,我要你活着!”弥川疯了一样去抱他,可是阳光已经重新消隐在云层之后,她怀里只剩下了冰冷的空气和飘舞的雪花。
“林弥川,就当我从来不曾出现吧……”
他眯起眼睛看着她,深邃的目光仿佛是镜头,要将最后一刻的她定格在这一瞬……
终于,彻底沉入黑暗。
尾 声 沱江之畔
两年后。
辅导员又一次在Q群里通知大家:以下同学还没有上交高校就业协议,××、×××……林弥川。后天发毕业证,同学们请尽快!
弥川趁着去领毕业证的时候顺便将就业协议交了。
辅导员老师翻看了一下,忍不住问:“你自己创业啊?开旅馆?”
“客栈。”弥川纠正老师道,“驴友客栈。”
“不错啊,将来去旅游一定找你。”
在学校办完了手续的弥川,正式进驻亨特’S驴友客栈。上海这家分店潜伏在闹市的小巷里,所谓大隐隐于市——平时没什么人,但总还是有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客人走进来。送走了一位想要鉴定古画的客人之后,年轻的女老板给自己泡了一壶冻顶乌龙,坐在露台上,望着这个高楼林立、活色生香的城市。在她持着杯子的那只手上,那枚银戒指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亮。
她忽然想起三年前自己在网上查到了一家便宜又干净的驴友客栈,于是订房,入住,并且拿到了那张限量版的会员卡。那时是在清晨的阳光下,她喝了口热饮,很想问对座那位英俊的老板:“你有女朋友吗?”
转眼间,三年过去了呢。
小淘仔越来越胖,自己也开始能够在这个怪力乱神的世界独当一面,可是你呢?
你去了哪里?
安清夜,你休息够了吗?
“老板!”店员在楼下大喊,“李老先生来了!”
弥川闻言二话不说就往楼下跑,到了客厅,只见一个胖胖矮矮的老头子坐着,正笑眯眯地看着她。他的头发已经稀疏得没有几根了,却滑稽地拿皮筋扎了起来。
老爷子出身医药世家,祖上便是曾经编写了《本草纲目》和《奇经八脉考》的名医李时珍。弥川费了很大的劲才找到他帮忙重塑安清夜的身体。老人家也不含糊,直接开了几味闻所未闻的药物出来,指名说:“这是我要的报酬,你若找得到呢,我自然替你救人。”
这两年,弥川跑遍了西北敦煌的魔鬼城、中原神农架、东北长白山,什么白花蛇、曼陀罗花……最后功夫不负苦心人,终将老爷子开出的古怪药物一一找齐了。
“李爷爷,我们去那边聊。”她强行压抑住激动之情,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稳一些。
“不用啦。我这次来呢,一是拿我的报酬;二呢,是告诉你,小子的奇经八脉已经重塑好了,但还差一样东西。”
“什么?”弥川条件反射地站起来,声音都颤抖了,“我去找!”
“咳,这个……恐怕有些难。”老人摇了摇头,“你也知道,凭着那枚龙魂玉石和摄魂戒里保留下来的魂魄,能够替他重塑身体,已经很不容易了。可是摄魂戒中保存下来的那缕魂魄薄而又薄,现在……他可能已经不记得以前发生的事了。”
“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吗?”弥川紧紧盯着老人,“李爷爷,你刚才说缺一样东西?”
“是啊,其实只要有那小子过往的一滴血,事情就好办了。”老人抓了抓本就稀疏的头发。
“血?”重重失望涌上来,弥川摇了摇头,“这个……我真的没有。”
“那小子现在已经醒过来了,只是一年之内不能离开湘西凤凰——那里的沱江是灵气所钟之地,他的身体还需要固养。你倒是可以去看他,不过,他可能认不出你了。”
“也好……”弥川呆了很久,才慢慢回过神,唇角带着一丝笑意,“只要他能回来就好,不认识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湘西,凤凰。
白塔边的亨特’S咖啡店如期开张了。每天好奇地走进来的游客不计其数,可生意却总是那样,或许这和老板并没有那么热心做生意有关系吧。
每到清晨傍晚,沱江上就会泛起一层淡淡的白雾,像是轻柔的白纱,温柔地将整条碧绿的江笼了起来。到了中午的时候,阳光温柔地倾泻下来,驱赶开白纱,这座小城便又重新活跃起来。
正午的时候,是凤凰古城最最热闹的时候。
因为端午的时候城里要赛龙舟,镇上的小伙子总会趁着这时候练习划船,更引得游客们站在岸边,大声为他们叫好鼓劲。
今天那一船年轻男人皆脱了上衣,露出黝黑结实的肌肉。他们双手持桨,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等待哨响。岸旁皆是古城里活泼美丽的少女们,因为与他们相识,便叽叽喳喳地为他们加油。
船头的那个年轻男人,身形修长,虽然瘦,却精壮,比起同伴们,他似乎稍稍白了一些,鬓角清爽,侧脸好看得像是画一样。
岸边有个穿着极漂亮的苗族服饰的姑娘看着他,落落大方地喊:“清夜加油!”
玻璃杯里泛起一阵清甜的玫瑰香气,弥川歪着头,手里捧着杯子,看得专注——来到这里已经十多天了,她每天都能看到他,也曾经与他擦肩而过,不过,彼此已经是陌生人了。
幸好来之前已经做足了心里建设,虽然失落,却并不是十分难过。
毕竟,能看到他站在阳光下,已经是天底下最美妙不过的事了。
不知出了什么事,迟迟没有吹哨。
弥川看着那个女孩子把茶水递给安清夜,他犹豫了一下,便接了。
只是并未即刻喝,他突兀地转了下头,目光投向临河的一间咖啡馆。那里的窗边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子,长发松松地扎起来,这样六月的天气里,她却像是怕冷一样捧着杯子,目不转睛地看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