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京城,这两个字我倒认得。”冯律这些日子在王爷的教导下识了些字又读了两本兵书,因此见识早不同先前了,但是,“下官依旧看不懂舆图。”
素波这才觉出原来自己竟然还很高明,想想方懂得了初见舆图之人心中的讶异和懵懂,便好心讲给他们,“这张舆图上南下北,左东右西,这样想着可就明白了?”不知为什么,这时候的舆图与自己常见的地图方向设得完全相反,素波先前就曾有一会儿有些混乱不适应。她解说着,抬眼看看胶东王,她并不只是讲给张长史冯律舅甥的,更是讲给小美男,按理他也不会看舆图。
胶东王正坐在桌前,神情肃穆,垂眸沉思,整张舆图在他面前陈铺开,好一派坐拥万里江山的气派——素波蓦然想通了这时候的地舆图为什么上南下北了:在这里舆图只是为皇上而制,皇上每日高坐含元殿宝座之上,形成面南背北之势,正与这张舆图完全相合呀!
是以小美男还真有天之骄子的气派!
但是他是不是真的能看懂呢?
素波的心里实在没有底,可是她一向会维护胶东王的体面,根本不会在张长史和冯律面前露出一丝一毫,只当给他们讲解一般在胶东王面前将如何看舆图说得尽量清楚,就算胶东王不能真正理解,也能凭着超级强大的记忆力记在心里。
胶东王妃便从京城开始,沿着皇上收复冀中、青州的路线一直指了下去,一直到了青州的西北部,“听说牛通带兵逃到了这一带,你们懂了吗?”
张长史和冯律连忙点头,“原是不懂的,但现在听王妃讲解便明白了。”冯律便笑道:“其实我们自幽州来京城时曾路过附近,只是对着舆图全不认得而已。”
张长史再三琢磨,也通晓了,“原来这里便是我们来京城曾经地的地方呀,这么说皇上离我们的老家不远了呢。”
素波便笑,“别看地图上只一点点的距离,但其实却有很远远的路要走呢,皇上此时离幽州并不近,大军更偏向西部一些。”
“西部那里是一片原野,匈奴人时常去放牧,”舆图在幽州一带描绘得并不详细,只标出了幽州城所在,但冯律却都知道,又说:“我们进京路过就在此处遇到了被匈奴人劫掠的商人,当时家里的男子们拿了刀枪按商人们说的方向找了几十里,只是却没有追到匈奴人。”
“原来匈奴人竟然能到达离京城这样近的地方?”素波惊呼一声,虽然她刚刚说过地图上看着很近的距离其实也很远,但是在她的心目中匈奴人是远远在幽州更远的地方,现在猛然看到在青州附近就有匈奴人还真有些接受不了。
张长史和冯律却都明白,你一言我一语地告诉王妃,“匈奴人与我们不同,一向居无定所,他们骑着马行动迅捷得很,就是在幽州附近也时常出来劫掠。”
“匈奴人特别狡猾,还特别贪婪凶残,又一贯眼红我们汉人的花花世界,只要有一点机会就会南下抢掠,见什么都掠走。”
“而且这里还不是匈奴人所能到达最南之地呢,现在河套之地还都在他们的手中。”“看,这里就是河套,土地最为丰美,前朝末时匈奴人夺了去,在这里放牧……”
“竟是这样……”素波就用手比了一下,“原来匈奴人还要近得多呀!”
胶东王突然伸出一根白皙纤长的手指,向西点了点,“父皇带大军接下来要去这里!”
留福赶紧解释道:“最近的战报是这样说的。”
屋子里猛然静了下来,冯律第一个问了出来,“王爷您是说牛通与匈奴人……”声音竟有些发抖。
张长史“呀!”了一声,高声叫道:“那可糟了!”
第133章 等待决断
胶东王之所以带着张长史和冯律看舆图, 其实是为了让他们更加了解京城一带的地形地势,以便在将来胶东王府形势更加不好时有所帮助。至于将王妃请来, 原本就是顺便的,她那日被皇后吓了,多与大家热热闹闹地说话有好处。
最初胶东王听着王妃叽叽喳喳地与张长史和冯律说着舆图,惊讶王妃会看舆图之外一直听得津津有味, 他一向习惯于沉默着听别人说话。可王妃与张长史和冯律的对话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让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难道这一次父皇带兵平叛, 又会掉入牛通的圈套?
整个京城不会有人相信的!
就是胶东王自己也先是立即就否认了这个念头,然后他一次又一次地思考,却越来越觉得这样的可能是存在的。不, 不只是存在,而是很可能。特别是结合冯律张长史所言之情, 简直就是必然。
匈奴人一向觊觎汉人的财富, 幽州之地冲突不断,眼下他们又兵强马壮,暗地里打起平叛大军的算盘简直再顺理成章不过。
牛通这个人, 胶东王虽然完全不了解, 但只从上一次太子平叛被他一步步牵着鼻子走最后落得个全军覆灭的结果看, 就知道他有多城府了。太子虽然算不上太聪明, 但自小就被父皇当做储君教导, 才干还是有些的, 更兼当日平叛时他身边带了许多来自邓家的将领们,那些人固然私心重些,可也都是身经百战, 又兼熟知青州风土人情,他们之所以能毫无察觉地被引入彀中,只能说明牛通还在翼中时就设好了圈套。
既然牛通心思如此深沉,那么他焉能不想到太子兵败后朝廷定会派更强大的平叛大军?再退一步说,他起兵反叛时岂能没有想好后路?现在看,他的后路就是与匈奴人联合!
如此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而且,自己只一提及,深知匈奴情形的张长史和冯律立即都认同了自己的判断。
看来,父皇以及朝廷的平叛大军很危险了!
对于匈奴人,据胶东王所知父皇的态度一直是化干戈为玉帛。新朝建立后,匈奴也曾几次挑衅,父皇都忍了。这其间的难处胶东王自是明白,非是父皇害怕打仗,而是新朝初建,百业凋零,民穷国敝,现在根本不是与匈奴人大战的时机。至于这一次平叛,胶东王觉得父皇并未想到牛通会与匈奴人勾结,因为出征时根本没有做相应的准备。
就在这时,王妃已经问了出来,“那可怎么办呢?”
留福轻声说:“也许我们只是胡乱猜测,实际并非如此。”
是啊,也许胶东王随便猜的呢,素波赶紧点了点头,可她立即却想起不知从哪里听到的一个理论,那就是不好的事情只要有可能发生,那就一定会发生——由此可见,皇上多半会遇到匈奴人,然后她就心里沉甸甸地看向大家。
张长史原本是个黑红脸的汉子,但是现在竟有些灰白,瞪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盯住胶东王;冯律双手握拳按在桌上,身子前倾向胶东王。是啊,突然间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他们也都没了主意,只等胶东王决断。
素波望向胶东王,只见他并没有像自己或者张长史和冯律一样万分紧张,而是神情如故,端穆却又平静,又似完全没有发现大家的张皇失措,只垂眸看着舆图,仿佛从那些山水地势中能看到一切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