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标准的本时代人的角度,陆伯甫的错误主要是他没有守信,但他也努力弥补了,弄出个兼祧并嫡来,如果遇到的是别人,大约人人都会说他重情重义吧。
就是从滕琰的角度,她追求的是感情,而感情这东西,更是没有道理的,更不要说用信用来保证了。放在现代社会,订婚了又如何,就是结婚了,还有离婚的呢,这样想来,滕琰实在没有抱怨陆伯甫的必要了。
所以这一路上的来往,滕琰慢慢地心止如水了。
“郑先生要你嫁我,是在北上的时候?”燕王问。
燕王原来不知道郑先生曾劝滕琰嫁他的事,滕琰三言两语地说了那时的情况,并笑着打趣燕王“那时候我要是答应了,你一定会讨厌极了我吧。”
燕王的脸晦暗不明,迟疑了一下说:“不会的,你是这样好的人。”
滕琰笑了,“你不要往我脸上贴金了,那时候你要是知道我是女子,一定会把我送回燕都,哪有现在我们这样推心置腹的关系!”
燕王只得默认。
十几天的行程过去,燕王一行人已经到了齐郡境内,这原来是吴国最北的一个郡,与燕地隔河相望。当初燕王在进燕地前,在这里驻军练兵了几个月,吴郡守为军队划出营地,运送粮草,勤勉周到,与燕王有几分交情。
燕王说了这些事后,滕琰就知道肯定得与齐郡的郡守打交道了。一路上,他们一行,每到一处,都有当地的大大小小的官员来问候、请客,而燕王自然全推了。他不喜欢交际是一方面,更有一点避嫌的意思。蕃王和外臣还是少来往的好。
齐郡的吴太守当然不同,他虽然不好亲自来迎接,却派了身边的人侯在路上,燕王一进了齐郡,就有人过来请安,引路,热情非常。
滕琰坐在车里,今天早上,她来了月事,不用两位随行的御医发话,滕琰主动地放弃了骑马,还多喝了一大碗不知是什么的补药,把她苦得直咧嘴。
滕琰坐的这辆车是从内务府专为皇室人员出行打造的,比一般的车要大上一些,车里的正座又宽又大,上面铺着皮褥子,又暖和又舒服,就是一进车门的倒座上也盖着锦绣座垫,加了熏香的炭炉在马车的一角升起淡淡地香气,使车内暖和又温馨。
“嗒、嗒”有人在敲车壁,滕琰掀开了车窗上的帘子,见姚达骑在马上,与车并行,“表妹今天怎么不骑马了?”
滕琰找借口说:“有些累了,就休息休息。”
“昨天你还精精神神地骑马跃过一条小溪,今天就累了?”姚达有些不信。
“真就是累了。”
“那我陪你聊聊天吧,坐在车里也很无聊的。”姚达说着打开了车门,灵巧地从马背上跳了上来。
一进来他就不客气地与滕琰并排坐在正座上,一面捡了攒盒里的点心扔到嘴里,一面向倒座上的晨风自然地说:“给我煮一杯茶。”
晨风被姚达的名士派头惊呆了,过了会才合上张开的嘴,将一把小银壶放在炭炉子上烧水。
姚达本来就不是一个讲礼教的人,出门在外一年,更加倜傥风流,任诞不羁了,颇有昔日竹林七贤的风范。阮籍的那句“礼岂为我辈设耶?”更是整天挂在他的嘴边。
他可一点也不觉得与滕琰共坐一辆马车有什么不妥的。甚至,还是他觉得滕琰够算得上是他看得起的人之一,有见识、有才学,不同于那些庸脂俗粉。
“这是什么茶?”炉火上的茶水散发出了浓郁的香气,姚达吸了吸鼻子问。
滕琰也不知道,她经常是喝白水的,还是姚达要喝茶晨风才煮的,她看向晨风。晨风也不知道,“好像是宫里赏出来的,临行前拿了一包放在车里,还是第一次煮呢。”
姚达一付这茶让你们喝了就是浪费的表情,闭了眼睛用心地嗅了嗅,坐直了身子说:“应该是御贡的大红袍,,还是那三株老树上摘的,一年也没几两。”接着问:“剩下的茶呢?”
晨风拿出来一只红色小匣,里面是双层黄罗锦缎包裹的小盒,小盒子封口处还有着红色官印,确实是御贡的东西。
滕琰飞快地把匣子抢到手里,对着姚达晃了晃,但笑不语。
姚达没抢到匣子,倒没失了风度,接过晨风递过来的茶杯,慢慢地品了起来。
滕琰想姚达这是欲擒故纵,也不接晨风煮好的茶,说:“姚表哥这些天表现这样好,一定是想要算计我的茶吧。我可得想想要什么条件才能答应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六十七章
姚达不紧不慢地说:“这茶我已经喝到了,以后想喝就去找你,还能不给我喝?我是想要表妹帮个忙,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滕琰细看姚达的表情,并不似作伪,也奇怪姚达想要自己帮什么忙,“不知是什么麻烦事?”
姚达认真地说:“表妹记着就行,到时候一定帮我说话。”
姚达能有什么事,还弄得这样郑重?滕琰正想着怎样从姚达口中把话套出来,车门被打开了,一阵冷风灌了进来。
随着冷风一起进来的是燕王,车里一下子拥挤起来,姚达只好坐到了燕王对面,晨风给燕王也倒了茶后溜下了车。
本来正说得热闹,燕王一进来反倒冷了场。滕琰见燕王不出声,就开口问:“王爷,表哥说这茶是极好的大红袍,你也品一品。”
燕王依言喝了两口,但也没像姚达那样露出沉醉的表情来,他对茶也不大在意,“嗯,不错。”
只要谈到了茶,姚达就有无穷的话,“这茶采自半山腰上的三株老树,这三株树,长在一小块平台上,有云雾常年缭绕其间,得天独厚,味道特别醇香。”
滕琰也端起了自己的茶,品了品说:“是很香。”把手里的盒子递给姚达,“这茶我们喝就是牛嚼牡丹,还不如都给你这个识货的人。”
姚达拿在手里说:“这茶这样煮不是最好的,我还藏着些虎跑泉的水,再用青花瓷的茶具盛放,香气宜人,汤色清晰,到时候我请你们再品。”
“算了,不就是喝茶嘛,弄得那么麻烦干什么?还是你留着找同道中人一起细品吧。”滕琰可没什么兴趣。
“俗不可耐!”姚达不屑地说:“上次你给我的那套茶具,我与朋友们说,是我用几样小东西从表妹那里换到了,大家都不信呢。孰不知遇到了你这样的俗人,宁可要一个酱肘子,也不要一套好茶具。”
“我就是俗人。我知道挨饿的时候,一套价值千金的茶具都换不来一块饼。你呀,就是没饿着,饿你几顿,看你是吃饭还是喝茶?”
“这你就不懂了,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使人瘦,无竹使人俗。”
“食无肉不等于没饭吃,要是没饭吃,你看他还不可居无竹了?”大约是习惯了,滕琰和姚达在一起总是要斗斗嘴。
姚达突然笑了,“你知道你的那个红木茶匙,让人看上了,死活缠着我换了匹骏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