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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王俘虏圣君的第七年(89)

兰缪尔独自在里面静思了七天。

他冥想、祷告、念诵圣训,但内心的迷茫与痛苦却无法纾解。

神子的聪慧令他看透了长老的虚伪,然而身在布雷特神殿,他的一切疑问都注定不可能得到解答。

哪怕走出神殿,在这个仇视魔族的国度,更没有谁能为他解惑。

兰缪尔意识到,他被困在了一个巨大的囚笼之内。

向外无路可走,兰缪尔只能向内折磨自己。

严重的思虑与“逃跑”的负罪感反复煎熬着心肠,他变得茶饭不思,整夜整夜地失眠,哪怕累得昏睡过去,却又被噩梦所纠缠,惊悸着醒来。

他一天比一天憔悴下去。

随着神子呆在静思室里的时间越来越长,神殿的掌权者们坐不住了。

先知长老与供奉长老多次造访,先是地好言好语地劝说,后来就变成了软硬兼施的话术,试图逼迫神子听话。

当这些努力全部宣告失败后,他们请来了兰缪尔的亲生父母。

当老圣君与老圣后匆匆赶来,在静思室内看到苍白消瘦、眼神黯淡的兰缪尔时,不禁悲从中来——他们完全相信了长老所说的,“神子在深渊内沾染了污秽,遭到恶魔的蛊惑”的说法,不禁抱着孩子以泪洗面。

兰缪尔有苦难言。

就像先知所威胁的那样,纵使他怀疑魔族的背后有着不为人知的黑暗,手里却没有丝毫能对人明言的证据。

他只能低声说:“父君,母后,请不要担心,我没事的。”

在父母的泪水与乞求面前,兰缪尔不得已走出了静思室。

圣后破涕为笑,连忙从怀里拿出新做的鲜花饼和甜果茶。

兰缪尔其实半点食欲也没有,但看着母后红红的眼睛,父君小心翼翼的期盼神情,他还是勉强将这些食物吃了下去。

等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片刻后,金发少年沉沉地睡了过去。

老圣君忧心地抱着儿子,将其递向面前的白袍老者。

“长老,兰缪尔是被神母眷顾的孩子,他会好起来的,对吗?”

“当然。”

供奉长老前来接人。老者笑眯眯地将兰缪尔接了过来,似乎很疼爱地抱在怀里:“只要经过一点简单的净化,神子立刻就会好起来的。”

“先知说过。令神子去往深渊,后果是不可预料的。我们没有听信,是一个错误。”

神殿的圣堂深处,四位老者静静地站立。

沉睡中的兰缪尔被安放在床上,供奉长老们围在旁边,就像四根白色的柱子。

供奉长老的手指慢慢描摹过兰缪尔憔悴的眉眼。

老人的神情复杂而阴沉:“神子……唉,先知长老把他教得太纯善了。让一朵温室里养出来的花朵遭受风雪,只会得到枯死的残骸。”

“我们毁掉了这么好的一个孩子。”

“他会回来的。”另一位供奉长老漠然说道,他的掌中正酝酿着一个法术。

“纵使回来,神子也不再是曾经的神子了。”

“或许吧,但那重要吗?”

“……”

当然不重要。

这些活了百岁的老者们很快用行动证实了这个答案。

兰缪尔·布雷特,这可是他们静心雕琢的神像。一个美丽温柔的少年,自然比一群古板冷漠的老头子更容易汇集人民的狂热崇拜。

何况兰缪尔身为皇室长子,日后必然登基,到了那时,王权也将彻底拜倒在神权之下。

这样动人的一尊神像,怎么舍得放手?

既然掺入杂质,不合他们的心意了,那就打碎了再熔铸,摧毁了再拼起来。宁可活生生抽走那片高尚的灵魂,也要留下一具美丽的空壳,永远供人膜拜。

就这样,惨无人道的折磨开始了。

他们趁兰缪尔陷入昏睡,向其施加吐真的法术,再把神子弄醒,拷问其在深渊所见的一切,尤其是魔王的情况。

兰缪尔始终拼命抗拒。可人类的意志总有极限,怎么熬得过一个又一个精神法术落下?

逼问持续了整整一天,时间漫长得令人绝望。

傍晚时分,夕阳红得像哭肿了的眼睛。供奉长老们终于如愿以偿地听到了断角魔王的惨状。

心头大石落下,他们相视而笑。

老者们满意地下了结论:

“在那样的境况下,魔王绝无活路!”

不远处,金发少年浑身被冷汗湿透,双眼失神。

他歪斜地挂在冰冷的铁椅子上,正在吐真法术的副作用下抽搐。被绑起来的手脚遍布青青紫紫的痕迹,一下下抽打在坚硬的椅腿上,发出铛铛的声音。

供奉长老们还在笑着谈话,根本没人理他。令人毛骨悚然的“铛铛”声在圣堂中回荡,久久不止。

吱呀……

圣堂的门被打开,先知长老拄着权杖走了进来。

他看到兰缪尔的惨状,就皱起眉头,叹息一声:“你们做得太过了。”

供奉长老中的一人说道:“这并非我们的本意,但神子反抗得很激烈。”

先知长老走过去,将兰缪尔身上的束缚解下。

金发少年一声不吭地往前栽倒,落进先知的怀里。

先知施展治愈精神创伤的法术,兰缪尔气若游丝地呼吸着,恐怖的抽搐终于渐渐停了下来。

“兰缪尔……兰缪尔?”

先知长老低声喊着神子的名:“好孩子,不疼了,不疼了……别怕,长老爷爷抱着你呢,都过去了。”

“你被深渊的污秽沾染了,净化仪式刚刚结束。一切都是一场噩梦,忘了它吧。”

兰缪尔张了张口,没能发出声音。

先知倒了点蜜水喂他喝下,又擦去他额间的冷汗,就好像真的是在关怀一个生病的孩子。

“兰缪尔,”老人慈祥地拍着他,“你太累了,睡一觉吧。明天醒来,你就能将噩梦彻底忘记了。”

“……我知道。”兰缪尔突然沙哑道。

“我既是神子,又是皇子。”他垂着头,虚弱地冷笑起来,“你们不敢杀了我,只能这样试图摧毁我。”

先知与供奉长老们的脸色变了。

变得怨毒,并且难掩惊惧。

他们没有想到,这个温室花朵般的少年,自幼没有经历过任何苦难磋磨的柔软灵魂,竟能不屈至此。

下一刻,兰缪尔的手中腾起法力的光芒,先知长老猛地闪身而退,那法力便如长剑般刮掉了他的一缕头发和半截眉毛。

四位供奉长老围了上来,神子已经虚弱得站都站不稳,很快又被压制在冰冷的地上。

“看来净化的强度还不够。”先知长老阴沉地说道。

他用一只手掌按在兰缪尔的头顶,法术的光芒再次浮现。

兰缪尔又开始抽搐,眼角渗出泪水,喉中发出无助到极点的咽鸣。他挣扎着摇头,但精神法术依旧像尖刀一样扎进了他的脑子,搅出一片烂软的血色。

先知问:“神子,你错了吗?”

“我不……呜,不……”

“不听话的孩子。你犯了大错,你被恶魔蛊惑,放过了邪恶的魔王;你背叛你的人民,玷污虔诚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