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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王俘虏圣君的第七年(110)

仿佛是委婉又别扭地在暗示什么。

他们在心里悄悄地期盼,当浓雾抹开夜色的时候,或许会有一道身影披着斗篷穿过城门。

城门的卫兵会假装没认出来,内城的卫兵也一样。于是再过几个月,圣君兰缪尔又会出现在皇宫前。

彼时他肯定已经得了足够的教训,吃了足够的苦头,并且深深反省。所以那时,看在圣君也曾爱护过子民的份上,人们便大度地宽恕他了……

可是第二天早上,卫兵们愁眉苦脸,冲前来打探的城民摇了摇头。

昨夜没有人进城。

第三天。城墙上那些打斗的痕迹被修补好了,城门外断裂凹凸的土地也被填平了。

人们凝视着渗透了鲜血的砖瓦,沉默地用清水洗去。

他们忽然意识到,那是一位国君为他的城,他的子民而流的血。

纵使那国君做错了事,该受惩罚。那他的牺牲呢,是否也该受到褒赞?

但是没有,那天他们喊叫:“他叛国了,他是人奸!”

想想也知道,怎么可能呢?

只是一时的泄愤,泄愤而已啊。

第四天,城门外出现了用百合、玫瑰与橄榄枝编成的花环,正是昔日的神子在节日庆典上会戴的样式。

王城外的大路,变得平坦、干净,没有一粒硌人的石子。就像昔日的神子出行之前,怀着满腔期待的人们会做的那样。

是城民们在无声地呼唤失踪的圣君——

我们不怪你了,你可以回家了。

回来吧。回来吧。

可是,圣君依旧没有回来。

有人开始坐不住了。

他们说,圣君经历了那么惨烈的战斗,又在神殿外跪了三天,淋了雨,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这样磋磨。会不会是逃亡的半途支撑不住,昏倒在野外了?

还有人说,陛下会不会被流窜的魔族抓住,和俘虏们一起关了起来,此刻正遭受着敌人的侮辱与折磨?

第五天的早晨,城门口出现了上千个平民们。

他们围住了惯例出行搜寻的卫兵,以及眼圈乌黑,面色憔悴的艾登陛下。

“陛下!”有个中年人憋红了脸庞,羞愧地嗫嚅半天,还是说了出来。

“我们……我们去把……把圣君陛下,找回来吧?”

“圣君陛下——!”

“圣君陛下——!”

秋风渐渐冷了。人们的呼唤飘散在城外,就像红叶飘进溪水。

“圣君陛下,您在哪儿呀!”

“没有人怪您了,您回来吧……”

有些人喊得太用力,嗓子已经嘶哑了,还在拼命喊着。

城远了,那些呼唤又飘散在阳光下,飘散在野草闲花之间。

“兄长……兄长!!”

艾登泪流满面,他在秋风中拼命抽打马匹,和众人一起追着魔族大军退走的路,放声大喊。

这些天来第一次,他的心里涌现出了丝许希望。他想,如果这呼声能传到兰缪尔的耳中,那位心软的圣君或许会愿意归来的。

兄长,你快回头听一听啊,这是你的子民在呼唤你……

无论是辱骂唾弃的言语,是憎恶鄙夷的眼神,还是毫不讲理的污蔑,那都不过是群情激奋之下的发泄。是海畔泥沙上的凌乱脚印,潮水一冲,复又平整。

可那些经年累月的真心相护,神子一边布施一边走过的每一条长街,圣君倾力守护过的每一座城池,却是水滴石穿的那颗石头,永远沉默而坚固地藏在心底啊。

你不要伤心,不要离去,回来再看一眼吧。

你并非没有归路,这个王国的好多子民们,其实还爱着你啊。

忽然,前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个小黑点,很快汇聚成密密麻麻的人影。

有人用喜极而泣的尖叫声喊出了亲人的名字——那相向走来的,竟然是被魔族的军队们俘虏的人类士兵和人类平民!

魔王将人族俘虏放归了!

那可是恶魔中的恶魔,污浊与邪恶的化身,以杀戮为食的残忍怪物……这样的存在,竟然也会将俘虏放归吗?

死别重逢面前,这样的疑惑太过微不足道,很快被忽略了。

很快,两拨人群都开始拔足跑向对方,他们抱头痛哭,互相拍抚着彼此的脊背以慰藉,庆幸这场死里逃生。

也有人更加焦急地寻找兰缪尔的身影。连这些俘虏都被放回来了,圣君陛下一定也在其中,是这样吧?

于是,他们寻找着,呼喊着。从开阔的大路,一直找到禁地结界崖;从白昼时分,一直找到彩霞伴着夕阳西沉。

可是兰缪尔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追悔莫及的人们怎么也找不到他了。谁也不知道那素来和善的年轻君王去了哪里。

终于有人哭了出来,说圣君陛下肯定是心寒了,再不愿意见到他们,所以才躲起来了。

……

直到后来,据那些被释放回来的俘虏们七嘴八舌的回忆。

魔族大军退回深渊时,魔王只带走了一位人类,作为自己的战利品与奴隶。

因为相隔甚远,俘虏们没有看清这位用自己换了他们所有人的牺牲者的相貌。只说其身穿最朴素的亚麻长袍,一路赤足走来,鲜血淋漓,就像神话中的光明神母在世。

但也有几个人声称,牺牲者绝非什么神母在世。

他清瘦,苍白,湿漉漉的金发落魄地垂在背后;他有着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睛,临别前曾远远地冲将被释放的俘虏们笑了笑,眸色明丽而清亮,却带有几分忧伤。

像极了曾经住在神殿里的那位圣君陛下。

《魔王俘虏圣君的第七年》卷二.完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之另类火葬场文学》

七年后,圣君自深渊回到人间,惊讶地发现昔日的王国出现了一项新兴产业:火葬场。

兰缪尔大惊失色:七年了,那群神职还没烧完吗?

艾登怨念地从火葬场里爬出来:哥啊,有没有可能……我们烧了七年的……是自己……

圣君如愿以偿地进深渊种花花去了,他所走过的地方,身后都将留下熊熊燃烧的火葬场……

第64章 风雪末路

当兰缪尔的叙述低缓地停下的时候,结界崖的轮廓已经耸立在昏暗而灰白的地平线尽头。

“……对不起。”

兰缪尔嗓音细弱。他靠在昏耀怀里,看着眼前飘转而落的雪片,怔神地伸手去接。

他的手心和雪一样冰冷,也一样苍白。

“最开始不敢说,是担心您会在一怒之下杀了我,我怕自己做不成更重要的事。后来……后来越来越难以开口……”

另一只手掌从后面伸过来。

魔族的鳞爪比人类的手宽大一圈,托住那截细弱的腕骨。

昏耀将兰缪尔紧紧抱着,但人类的体温依旧迅速流失。

仿佛他已化作霜雪。即将消融,像光明与泡沫那样,升到谁也抓不住的地方去。

兰缪尔无奈道:“还抱着我呀?……我还以为,您听完会恨不得给我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