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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听闻惊风(77)

卧房中,凤怀月就着司危的手喝完半杯水,然后就呵欠连天地又往被子里爬。爬进去后,要睡不睡,又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于是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细小缝隙,结果就见司危手中正托着一只熠熠生辉的梦貘。

“你又偷我的梦!”凤怀月瞬间清醒,坐起来伸手去抢。司危一只手将梦貘举出床帐外,另一只手随便一揽,就将人捞进怀中。被窝里睡出来的热气还未消散,这么一抱,也不知道谁是谁的软玉温香。

就是气氛不怎么浪漫。

“快点还给我!”沙哑的哨子也是哨。

“这般光彩夺目,又不是噩梦,有何不好意思让我看的。”司危拍拍他的背,大发慈悲道,“不必紧张。”

凤怀月还是不肯,整个人爬出床帐,却反倒被司危捉住手腕,两人掌心同时按在那只梦貘之上。凤怀月顿时“啊啊啊”地乱叫,一头扎进被子里屁股朝天拒绝再看,却被司危活生生给拎了出来。

这场梦境依旧徐徐铺开在了月川谷中。

凤怀月正坐在后山溪水旁,手里捏着一朵鲜红的花,看起来无聊极了,也委屈极了,左撕一片花瓣,右撕一片花瓣,撕完一朵,扭头问身边侍女:“瞻明仙主来了吗?”

侍女答道:“回公子,还没有来。”

于是又撕一朵,继续问:“现在呢?”

侍女依旧回答,没有来。

就这么一连撕了十好几朵,越撕越生气,于是大美人干脆又站起来,双手叉腰,开始扯着嗓子隔空骂人。骂着骂着,将余回给骂来了,清江仙主对此场景见怪不怪,张口就说:“早就同你说了要分手。”

“不分!”凤怀月一口回绝。

不仅不分,还要额外吩咐一句:“你回去告诉他,就说我病了!”

余回嫌弃得很:“何苦费这劲。”

凤怀月道:“没办法,谁让我爱他如狂。”

三百年后的凤怀月原本是抱着很绝望的丢人心态在欣赏这一梦境的,结果听到这一句,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再一细想,他狐疑地转过头:“这应该不是我的梦,而是你的梦吧?”

“没有,这就是你的。”司危面不改色,将梦貘丢进乾坤袋,“我从来不做梦。”

你看看你这心里有鬼的反应!凤怀月问:“怎么做到的,你做梦竟然可以完全不带自己?”

“都说了这不是我的梦。”司危将人抓过来按住亲,这是他的惯用伎俩,说不过的时候,就做点别的。凤怀月在亲吻的间隙里,还要艰难地发表意见:“就算你现在装得一脸严肃,也不能改变刚才那个梦很幼稚的现实……啊啊啊你咬我。”

司危:“就咬。”

然后就低下头,从头到脚咬了一遍,简直幼稚得不行。凤怀月捂着屁股逃窜下床,火速溜出门。此时邱鹏与管家已经被打发走了,邱莲正在房中休息,院中只坐着宋问——他还专门换了一套华丽的新衣服,光影流转,真是好大一只春天的花孔雀!

宋问倒也不藏着掖着,与美人同行,就该将自己也捯饬得美一些,否则凤凰旁边蹲一只鸡,实在有碍观瞻,他甚至还试图伸开双臂进行展示,结果凤怀月对大外甥的新衣没有一文钱的兴趣,只问道:“昨晚邱莲都说了些什么?”

“供出了邱家几条走货的线,我已经将消息送回了舅舅那头。”宋问道,“还有,她提出要把弟弟也带在身边,我没答应。”

“为何?”

“她这些年来遭受父亲无视,继母嫌弃,叔父虐待,还险些被送给一个傻子,会恨这个家,想逃离,实属人之常情。”宋问道,“但他的弟弟是千真万确被娇惯着养大的,没受过任何委屈,再加上亲生父母都在,看起来前途一片大好,按理来说,应该不会任由她掀翻家业。”

“然后呢,她怎么说?”

“然后邱莲就被我说服了,答应让邱环继续待在瞻明仙主的结界中。等到外头一切事情都尘埃落定,她再带着他远走高飞。”

尘埃落定,远走高飞。这八个字听起来简单,真要实施,怕是够那豆蔻年华的少女喝上一壶。宋问道:“她对邱环的安排,虽然不太切合实际,但这算她们姐弟二人的私事,与此番仙督府的行动无关,所以我便答应了下来。以及,她还提出要见欧珏。”

“做什么?”

“她要引那艘鬼船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间。”宋问比划出一个数字,“酬劳是这个价钱。”

“可真不少。”凤怀月道,“没想到邱莲小小年纪,做事竟如此目标明确,当初在巷子里,是我小看她了。”

“欧珏昨晚说了今晚还会来,不如就让邱莲自己去见,省得瞻明仙主……对了,怎么不见瞻明仙主?”

凤怀月回头往卧房中看了一眼,总不好说瞻明仙主此刻正在因为一个被戳穿的梦而恼羞成怒,这听起来实在与他的身份不符,于是只好帮忙找了一个借口,道:“瞻明仙主身体不适,你知道的,前阵子为了摧毁整座枯爪城,他实在虚耗太多,还是不要打扰为好。”

宋问一听,立刻表示,我肯定不打扰,不仅不打扰,还能替瞻明仙主多多分担琐事,以及不那么琐的美差。他提议:“现在总归无事可做,不如由我来抚琴一曲。”

言毕,也不等凤怀月开口,就从乾坤袋中取出古琴,并且在院中布下十八道隔音符咒。他平日里多为美人抚琴,技艺极为精湛,只轻轻一拨,便是万般缱绻。凤怀月也是懂音律的,他被这丝丝缕缕的缠绵准确绕住了心,听得喜欢,便伸手在自己的乾坤袋中掏,掏出一支粗陋木笛,凑在唇边,准备以音相和。

结果没和成,因为还没等他吹出调调,木笛就被人从手中抽走。

司危用笛子用力敲宋问的头。

小宋被敲得“哇哇”乱叫,凤怀月手忙脚乱拉住司危,你这是什么失心疯的长辈!

司危冷哼一声。他刚刚在屋里躺了半天,不见有人进来“如狂”一下,心中甚是不悦,遂起身,纡尊降贵缓步行至门口,接下来就是气急败坏地敲头——敲完大外甥的头,还要把大外甥拎走,自己坐在琴前,倨傲道:“好好听。”

琴音铮铮如雷鸣。

你要说难听,那肯定不至于,但这首《降魔曲》它又确实与讨好美人的风花雪月没有半文钱关系。即便凤怀月与宋问都是心思澄澈之人,与妖邪半点不沾边,此刻也是好一阵眼花耳鸣。

一曲终了,司危抬起头,长袍广袖,好似一位真正的琴师。

宋问踉跄奔向树下:“呕——”要死要死。

凤怀月打圆场:“不错不错。”

司危盘根问底,哪里不错?

凤怀月回答,感觉整个神魂都得到了一次洗涤。

这话不假,他现在确实脑瓜子嗡嗡直响,降魔曲已经钻入四肢百骸,也不知具体要绕上几日。

司危满意道:“明日我再继续替你弹。”

凤怀月惊呆:“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