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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听闻惊风(62)

彭循壮志在怀,正打算再接再厉,从溟沉口中套出一些关于阴海都的讯息,对方却已经转身离开。倒是红翡,没多久就又溜了进来,关心地问:“你们都聊了什么?”

“一共也没说两句话。”彭循向后靠在墙上,好心提醒道,“你既自称在这里毫无地位,又不能帮我,那就不要到处问,小心惹祸上身。”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帮你?”红翡大包大揽,“收钱办事,姑奶奶还从没失手过。”

“好啊,那就说说看,你都干过什么惊天大票?我先听完,再看要不要同你合作。”

这个要求属实称不上刁钻,属于来自雇主的合理询问。但红翡没能回答上来,因为她虽然干过不少票,但当中能称得上“大”的,还真一件没有,最“辉煌”的战绩,无非也就是假扮新娘出嫁,然后与同伙一起抢了那户地主全家。

于是她恼羞成怒,一把将彭循拎回水坑里,自己转身“噔噔”跑了出去。浮在水面的萤虫受到惊吓,再度争先恐后地飞了起来,彭循猝不及防,眼前一黑:“呕……”

要死不活地吐了半天。

“见过小都主。”狭窄的回廊上,商成海侧身,主动替他让开路。

溟沉问:“如此匆忙,你要去哪里?”

“去看看咱们阴海都的赌场生意,上头几层都是。”商成海问,“小都主可要同往?”

“没兴趣。”溟沉与他擦肩而过。

“是。”商成海微微笑着,直到溟沉的背影消失,方才换了副表情,转身继续走向黑暗深处。路的尽头却并没有赌场,只有一间小小的地穴,推开门时,满屋白色蜡烛被风吹得齐齐跳动,在墙上照出变形扭曲的影子。

“商先生。”桌边有一人向他行礼,穿一身鲜艳红袍,斗篷帽子严严实实遮着脸,并不能辨清男女,是傀儡师常见的打扮。在他手中,则是拿有一个纸人,上书凤怀月的生辰八字。

商成海问:“如何?”

傀儡师道:“商先生请放心,他的神识,很快就会全部由我控制。”

当初在那间地下医馆,阴海都的大夫们不仅按照溟沉的意思,为凤怀月换了灵骨,抹了记忆,还遵从商成海授意,暗地里破开凤怀月的神识,令邪灵依附其中,至于这强行一破会不会让原本就痛苦万分的人更加痛苦——说实话,商成海巴不得凤怀月能更痛些,痛不欲生最好。

他忘不了那些年自己在欢宴上所受到的侮辱,被人呼来喝去,简直像条狗一样,所以现在所有人都应该为此付出代价,而宴席的主人自然不能例外。

凤怀月当初没能抵挡住神识被破,所以眼下,当他迷迷糊糊觉察出居然又有东西要入侵自己神识时,便再度万分紧张起来,凭借本能将神识层层护住,任凭脑髓早已剧痛如刀绞,也咬牙不肯再放松。

“阿鸾。”司危握着他湿冷的手,命令道,“睁开眼睛看我!”

凤怀月并没有任何反应。瑶光仙尊叹气道:“实在不行,就只有强行破开他的神识。”

司危不同意,他将人抱起来,掌心一下一下在背后安抚着,直到怀中人结束一轮抽搐,重新放松下来,愿意听自己说话了,方才在他耳边道:“放我进你的神识内。”

凤怀月不安地皱了皱眉,他能听出司危的声音,也明白对方的意思,但自己的神识此时明明已经很痛了,越痛就越想藏紧,越不愿让任何人碰。偏偏司危还在不停念叨,念叨不停,嗡嗡嗡嗡像念咒一般,烦得要命,于是心头越发焦躁,手也蠢蠢欲动,眼看新的巴掌就要到来,天玑仙尊及时劝司危道:“他现在浑浑噩噩,根本听不进去你的话。”

司危冷冷道:“要的就是他听不进去。”

凤怀月在昏迷中竖起两只耳朵,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司危俯身,凑近一字一句道:“我若让他护紧些,他反倒要同我做对,故意打开神识,倒不如反其道而行,直接让他打开,就能骗得他将神识听话护紧。对付这种刁蛮任性又忤逆顽劣的小蠢货,就得用这种办法。”

两位仙尊:“……”

凤怀月眼皮颤抖,三百年前熟悉的感觉刷刷涌上心头,那时他最擅长做的事,就是在司危指西时,撒丫子朝东狂奔。再一琢磨,自己现在都疼成了这幅鬼样子,居然还要被他戏弄,越发气得要死,于是当场卸力,什么神识,我不要了。

司危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迅速让自己的神识进入对方体内!

目睹全过程的两位仙尊:大受震撼,真的可以。

凤怀月的神识里,此时正熊熊燃着一场黑色的无边之火。

滚烫的岩浆与烟雾四处冲刷,焚得万物焦黑。

两人神识交融,司危自然与他分担了这份锥心蚀髓的苦痛,风掀起烈焰,几乎要将他也裹成一个火人。他呼吸嘶哑,不敢细想心上人在自己不在的这三百年里,究竟受了多少折磨,先前手指被花刺了都要包三层,现在竟然连这种剧痛也能闷不做声地忍。他双眼被熏得刺痛,抬起头,握紧手中剑,一步一步朝着火海尽头蹒跚走去。

瑶光仙尊担忧地问:“他为何迟迟不出来?”

天玑仙尊摇头:“不知,再等等。”

而在同一时刻,傀儡师也道:“咒术已成,往后我便能随时进入凤怀月的神识中,操控他做所有事。不过有一点,倘若司危也将他的神识强行破开清理,那这咒术便会失效。”

“同一个人,破两次神识,只怕会变成傻子,这结果倒也不错。”商成海用手指随意拨了两下火焰,又拿起桌上纸人,道:“既然咒术已成,不妨你现在就去试试,看看那大美人究竟能听话到何种程度。”

傀儡师领命,他闭目坐在桌边,很快神识便没入了纸人体内。

四野依旧是燎原火海。

傀儡师迎风大张双臂,昏睡中的凤怀月稍微动了动,看起来像是要睁开眼睛,却很快又平静下来。

因为傀儡师正在火海中惨叫,并且捂着只剩一半的手臂来回翻滚。而他那正坐在桌边的、现实中的身体,右臂处也突然涌出了鲜血。商成海心中一惊,然而还没等他上前查清楚伤口,另一条手臂也开始了同样汩汩冒血的过程。

傀儡师张大双眼,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瞻、瞻明仙主!”

“说,谁让你这么做的?”司危握着淋漓滴血的剑,冷冷与他对视。

傀儡师心中骇然,司危的神识在这里,那他现在理应也正在遭受着非人炙烤,竟还能面不改色地砍去自己两条手臂……正这么想着,忽然又觉得心口传来一阵剧痛,低头看时却并无血冒出。他先是疑惑片刻,又猛然意识到商成海或许正在对自己现实中的身体下手,顿时咬牙切齿咒骂道:“是阴海都,商成海!他要,要杀我!他们正住在三千市的福马赌坊里,地下,整个地下都是他们的,还有彭循,也……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