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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鬼升天录(56)+番外

他咳嗽一声,方才道:“如昫,为师非是有意冷落你,实则事出紧急,交州出了大事……你、莫要怨为师。”

谢瑢笑道:“弟子岂会怨恩师,恩师将两盒降神香俱都为弟子留了下来,弟子感激不尽。”

葛洪见他神态恭谦,言行无懈可击,却难辨真心,只得叹息一声,暗忖往后需当多拉拢徒弟,不可让师徒离心才是。

若霜在门外禀报道:“公子,抱阳公子走了,不肯收早膳……将悬壶也留了下来。”

葛洪脸色一凛,不禁微微倾身问道:“他……发现了?”

谢瑢却微微一笑,并不直接作答,只道:“恩师放心,弟子不会坏了大事。”遂命若霜将悬壶收入库房。

葛洪欣慰,又同谢瑢说起了交州之事来。

陆升赶到清明署营房时,竟然赶上了点卯,顿觉前几日同那小童胼手砥足,同榻而眠,又联手灭杀鬼母之事,几如梦幻,如今忆起,竟恍如隔世。

只是悬壶一事,谢瑢非但不肯解释清楚,反倒不顾他救命之恩,翻脸无情,如此不可理喻,愈发令陆升气闷,索性将悬壶丢在谢府,连食盒也不肯收就走了。

除夕日下卯极早,陆升回家时,却见前院里闹哄哄一片,竟堆着数十匹丝帛、粮食干果、风干禽肉、精美漆器,家中几个仆人正在兄嫂指挥下,一箱箱往库房里搬。

这些财物之中,尤以那数十匹丝帛最为醒目,云锦蜀绣、金灿灿直晃眼,只怕贡品也莫过于此。单单这些丝帛,就胜过陆家如今阖家财富。

陆升大惊失色,急忙走向兄嫂,先规规矩矩见了礼,方才问道:“那些财物究竟是……”

兄嫂脸上并无喜色,陆远沉着脸扫陆升一眼,斥道:“你干的好事!”

陆升愈发忐忑,茫然问道:“我、我干了什么好事?”

周氏轻轻扶住丈夫手臂,安抚道:“先问清楚,再做计较不迟。”又转头对陆升道:“你昨夜一夜未归,今日就有一辆牛车来送礼,却是说送的谢礼。抱阳,这究竟……”

她取出一张名帖,陆升一扫便认了出来,正是谢瑢的名帖,他不禁沉了脸色,思忖片刻,突然又笑起来:“我昨夜帮了这位公子一个大忙,恩同再造,他要送礼致谢也是人之常情。”

周氏叹道:“这礼……太重了。”

陆远追问几句,陆升捡着能说的,巨细靡遗同兄嫂分说清楚,待陆远听闻那位谢公子曾被照真禅师批命,乃是罗睺孽子时,便颔首道:“原来如此,收下吧。”

周氏不解,陆远解释道:“这公子命里带煞,不宜同他人有太多纠葛。抱阳救他性命,他以重礼相酬,二人两不相欠,自此就再无瓜葛。这位谢公子倒是顾虑得周全,倒是可惜了是这般命格……”

陆远惋惜几句,如今疑虑尽去,不觉笑了出来,陆升见他二人心情甚好,心头愈发沉重,却跟着强笑道:“莫非还有什么好事?”

陆远同周氏对视,彼此眼中俱是笑意,陆远才道:“前几日回春堂来了位贾神医,我与你大嫂去看诊,神医道我二人只需善加调理,服上半年药就……”

陆升听他吞吞吐吐,茫然追问道:“就?”

周氏不觉脸红起来,陆远亦是抬起手,在陆升头上揉一揉,笑道:“傻子,你就有望当叔叔了。”

陆升大喜,忙盘算道:“若是男孩,就随我练剑,若是女孩,我就教她使鞭。”

陆远板起脸来:“男孩女孩都多生几个,却不许同你学坏,跟我学打算盘,足以保一世无忧。”

陆升却道:“大哥未免短视了,若是学点拳脚,近能健体,远能防身,有百利而无一害。多生几个,兄弟姊妹们玩闹时就学了,倒也方便……”

周氏听这兄弟二人越说越混,既忍俊不禁,又羞恼不已,只得避了开去,指挥下人将剩余箱笼搬入库房。

陆升同兄嫂说了一番话,这才返回房中,习惯性往腰间一摸,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将悬壶还给谢瑢了。

非但如此,谢瑢送厚礼答谢他救命之恩,只怕也是为了同他了断干净,当真要两不相欠。

这厮自己做了坏事,不肯伏低做小、认错道歉便罢了,如今竟先他一步,摆出老死不相往来的姿态,叫陆升一腔埋怨质问全没了发泄处,不禁气得想要上门狠狠揍他一顿。

这等乖戾脾气,难怪惹得家人不喜,别府独居。怨不得旁人!

陆升恶狠狠忖道,咬牙忍着打上门去的冲动,换了身居家夹棉深衣,同家人过除夕守岁。

初五时沈伦便来辞行,原来过了初七,众藩王就要离京了。

窗外白雪红梅映碧色窗纱,屋中红泥小火炉煮银盆,盆中热水温着黄酒,配着周氏特意准备的香熏鹿肉松、豆腐干、松仁小肚,二人对坐而酌,不觉间酒酣耳热,沈伦状似无意,便提起了除夕前的事来。

只是谢瑢送了重礼的事他却不甚在意,反倒问起云烨:“我听闻那云公子也给你送了八色礼盒,你何时竟同殿中尚书的公子有了交情?”

陆升仗着两分醉意扫了同窗一眼,沈伦仍是谦谦君子,豁达温润的模样。他索性站起身来,去书柜前抽出一本账册,递给沈伦。

沈伦不明所以,只接过来翻阅,却见上头记载的,俱是些琐碎小事。

譬如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沈伦在何处见了何人,耗时几何,情态如何,凡此种种、巨细靡遗。

沈伦翻了两页,便渐渐脸色发白,只得强笑道:“抱阳,你派人……跟踪我?”

第41章 竹马来(一)

陆升见沈伦面上浮现些许苦涩,不觉忆起前些时候,同师父在清明署中相对无言的场景来。

卫苏同水月先生多年挚友,如今各事其主,分道扬镳,眼下便轮到了陆升,他与沈伦青梅竹马,同窗数年,曾经无话不说,却也终于到了各奔东西的时候。

陆升抿了口酒,天寒地冻,酒冷得极快,入口便添了几丝苦涩。他自陪同南来去捉奸,见到沈伦同云公子府上的管事私底下见面,便隐隐起了疑心,遂命姬冲同几名下属明察暗访,了解沈伦行程。

这一查,却委实有些出人意料。

陆升随手翻阅,扫过几处以朱砂标记的记录,只道:“你同云府那位张管事,出事前后,合计见了三次。”

沈伦道:“张全是我同乡,祖辈便有交情,故而……见得频繁些罢了。抱阳,疑心生暗鬼,你在羽林军里待得太久了。”

陆升徐徐放下酒杯,凝目直视沈伦,眼中却半点醉意也不存,柔声问道:“云常兄,云府出了什么事?”

沈伦一愣,顿时脸色发白。

陆升语调柔缓,追问的话语却字字犀利,“我半个字未提,你如何知晓云府出事了?”

云婵失踪,事关重大,云府隐瞒得十分严密,寻常人绝不可能知晓。那张管事既然能受命前往谢瑢府上,迎接云婵、云烨姐弟回府,势必是极受府中信赖的,纵使对着同乡,也理当严守秘密,不妄言主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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