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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为始皇崽耕出万里江山(9)

蔺贽挑眉:“哦?我哪里说错?秦国王室和赵国王室本是一氏。”

朱襄囫囵喝了一碗粥后,将手擦干净,夹了另一个鸡腿,将鸡腿上的肉一条一条的撕下来:“姓为源,氏为贵。氏是家族的封地,所以会随着封地变迁。同姓之下众多氏族分支就是这么来的。”

“赵国王室和秦国王室的先祖都为赢姓先祖飞廉。飞廉有两个儿子,长子恶来,次子季胜。”

“恶来为秦王室先祖,季胜为赵王室先祖。”

“恶来原本是宗主,但恶来为商朝大臣。周伐商时,恶来战死,季胜一脉才被周王指定为赢姓宗主。”

“之后季胜四世孙造父为周穆王驾车有功,封邑赵城,所以‘赵’为氏。”

朱襄将撕好的鸡肉丝放进嬴小政碗里。

嬴小政刚一直埋头喝粥,对桌上小菜一动不动。朱襄见他拘束,便帮他把鸡肉撕好。

“恶来五世孙非子养马有功,封秦地,号秦嬴,与赵赢并列。从这时起,秦国王室的氏应该是‘秦’才对。就算那时不是,在秦襄公护送周平王,被封为‘诸侯’之后,氏也肯定是‘秦’了。”

朱襄一边说,一边又给嬴小政撕了一块鸡胸脯肉。

嬴小政看着碗里的鸡肉丝,有些茫然。

朱襄笑道:“吃吧,别拘束。”

蔺贽放下筷子:“你怎么不直说,恶来一脉本就和季胜一脉关系不好,不愿依附季胜一脉称‘赵氏’。之后秦为诸侯国,赵只是晋国赵侯,就更不屑用‘赵氏’?”

朱襄白了蔺贽一眼:“我可没说,是你说的。”

朱襄一点都不怕蔺贽给他扣高帽子。这个时代士族和门客关上门来什么话都敢说,蔺贽等自己的友人时常一边在自己家混吃混喝,一边对包括赵王在内的全天下诸侯指指点点。他这话只是纯粹学术探讨,比友人们经常说的话差远了。

蔺贽失笑:“你啊你,真是什么都敢说。”

朱襄辩解:“我什么都没说,只是梳理了一遍秦国王室和赵国王室的家谱,是你在胡言乱语。”

蔺贽笑而不语,转移话题道:“照你这么说,他自称嬴政,不也是错的?”

朱襄道:“自周王东迁,战乱频繁,礼乐崩坏,世间渐渐早已经不再延续以前的姓氏规则,而但以姓或者氏合称姓氏。再者,秦国称王之后,对外都避开姓氏自称,只称爵位或职位……”

朱襄顿了顿,闭上了嘴。

蔺贽调笑道:“你说啊,你怎么不继续说啊。”

朱襄摇头。

蔺贽笑道:“有什么不可说的?普天之下皆为天子领土,故天子无氏,以姓为氏。秦王狼子野心,闭口不谈姓氏,是等着夺周之天下后再自称呢!”

嬴小政张大嘴,嘴里的肉丝都掉了下来。

他终于知道梦中的自己为什么会偶尔随口自称“嬴政”,也终于知道为什么他每次自称“嬴政”都会被嘲笑和厌恶了!

天子无氏,以姓为氏,所以已经一统天下成为皇帝的未来的自己,只能是“始皇帝政”和“嬴政”。

但这个称呼,他现在当然不能自称!

以前没有人教他,只翻看未来自己的零散记忆,他根本不会明白这些事。嬴小政这时候才明白,原来他现在真的不能自称“嬴政”啊。

他严肃认真道:“我知道了。以后我是公子政!”

蔺贽:“……”他本来在和朱襄斗嘴,怎么突然有点尴尬?

朱襄立刻换上一副慈祥笑容:“政儿真聪明!”

不愧是始皇崽,从小就霸气!哪怕自称错误,也是奔着天子的自称去!

朱襄在心里感叹不已。

蔺贽差点呛到,他干咳了几声,道:“好好好,是是是,你外甥最聪明。我吃好了,先回去了。秦国质子住到了你家的事,我还得和阿父好好说说,不知道阿父会不会头疼。”

朱襄道:“住哪不是住?秦国质子住我一个庶民家,赵王该更放心才是。”

蔺贽沉默了一会儿,苦笑道:“他确实会如此,唉。”

他起身离开,朱襄赶紧洗手,出门送他一程。

蔺贽上马车时,回头看了朱襄一会儿,最终还是没将心中的话问出,只笑着和朱襄告别。

马车往城里驶去。蔺贽闭目叹气许久,才幽幽自言自语。

“朱襄,如果赵王一直不肯用你,你会和政儿一同回秦国吗?”

他问不出口啊。

第4章 清蒸盐焗鸡

蔺贽提着用大叶子包好的一整只盐焗鸡回到家时,蔺相如正就着明亮的烛火写着什么。

见蔺贽回来,蔺相如放下笔,没好气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还非得在朱襄家把饭吃了才回来?”

蔺贽笑着提起自己手中的叶子包道:“盐焗鸡,阿父吃吗?”

蔺相如:“吃!”

蔺贽让人把盐焗鸡上笼清蒸,道:“见阿父晚上夜宵还能吃鸡,当儿子的就放心了。”

蔺相如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他前阵子身子确实不大好,但朱襄给他定了一日三餐的食谱,他药都没怎么吃,身子骨居然又结实起来了。

廉颇那老匹夫在自己病倒时对他假惺惺哭了一场,见自己身体好起来之后又对他冷嘲热讽,气得他举着扫帚追了廉颇整条街。

蔺贽见蔺相如气消了一些,一屁股坐在蔺相如对面,道:“不过是收养了秦国质子,算什么大事?今日说明日说都一样,阿父何必还等着?何况我不回来报告,阿父不是也已经知晓?”

蔺相如冷笑:“只是收养?异人从吕不韦那得的姬妾居然是朱襄的阿姊,这世上岂有如此碰巧的事?!”

蔺贽叹气:“碰巧又如何,不碰巧又如何?君上一日不肯用朱襄,朱襄迟早会被其他人所用。难道我们还能约束着朱襄,让他在赵国等死不成?阿父已老,我将来可护不住他。”

他虽然很希望朱襄能留在赵国与他共事,但也不想好友空守才华枯坐一生,更不希望好友无辜丧命。

虽然他真的很讨厌秦国啊。

蔺贽当着自家父亲的面说父亲快老死,蔺相如嘴角微抽,丢了根没用过的毛笔砸向蔺贽。

蔺贽接住毛笔,把毛笔放进笔筒,继续满口抱怨:“阿父你努力了这么多年,不断以自己甚至整个蔺家为担保举荐朱襄,结果君上说什么?”

蔺贽转了一下脑袋,阴阳怪气模仿。

“那朱襄的姓氏为何?是哪家子弟?”

“无姓无氏的庶人?!”

“那这朱襄师从哪家先贤?”

“也无师承?蔺公,你可是与寡人玩笑?!”

“哈!”蔺贽一拍大腿,跪坐着的腿一撇,在自家父亲面前踞坐道,“还有那平原君,说阿父你怎么和那信陵君一样,养‘士’好歹也要是个‘士’,别什么脏的臭的都往门里扒拉,‘交非其类,恐损名誉’!”

“满朝公卿,甚至连阿父你的好友,我的好伯父廉将军都对朱襄嗤之以鼻,说庶民想要争功,得去战场争,去田地里忙碌算什么好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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