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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小女官(7)

郭子仪作为从四品的都护府二把手,其实可以把家眷接到任地去,不过考虑到边境苦寒,七个孩子最大的也才十一岁,郭子仪在郭家祖父致仕后便把她们母子几个安排到长安,这几年只在有职位调动或回京述职时能回来小聚一段时间。

佳节将至,王氏也有点想念远在边关的丈夫了。

重阳算是大唐三大节之一,到时候连官衙都会放假,出游的人摩肩接踵、多不胜数,自家小孩儿总不能全困在家里。

王氏考虑片刻后便说道:“回头我与你祖母商量商量。”

三娘得了王氏半肯定的答案,马上快快活活地去把这好消息告诉家里每一个人。

往年郭幼明等人也会去凑热闹,本不觉得有多新鲜,看她迈着小短腿兴冲冲跑来报喜,竟也莫名添了几分期待。

郭家祖父还和三娘回想当年自己在地方上登过多少山、遥望过多少次故乡。他可是当过四州刺史的人,地方经历可丰富了。

三娘听得津津有味,并且积极追问哪里的山最高、哪里的水最甘甜以及地方上都有什么样的厉害人物。

每说到精彩处,她那张嫩乎乎的小脸蛋上写满由衷的惊叹,极大地增加了郭家祖父的诉说乐趣,叫他忍不住搜肠刮肚多回忆些有趣的事讲给孙女听。

三娘听了一脑子地方趣闻,回去以后心里还是痒痒的,翻出自己每天练字用的笔墨开始在纸上写了起来。

遇到不会写的字,她便蹬蹬蹬地跑去寻她阿娘或祖父问怎么写,问明白了又蹬蹬蹬地跑回去接着往下写,一天到晚跑来跑去竟也不嫌累。

这般忙活了几天,三娘总算是把她祖父提及的地方趣闻统统记了下来。

她拿起自己写的《郭刺史见闻录》左看右看,觉得自己的字经过这段时间的勤学苦练总算已经整齐了许多,不再是最开始那歪歪扭扭的模样了。

三娘抱着自己好几天的辛劳成果跑去找祖父献宝。

郭家祖父见她捧了厚厚一叠文稿跑过来,不由问道:“晗娘拿的是什么?”

三娘用力迈过对她来说有点高的门槛,径直跑到郭家祖父身边举高文稿给他看:“祖父说的,我都写下来了!”

郭家祖父微讶,接过文稿仔细看了起来。

唐人为官讲究“出将入相”,文武官员之间的界限并不明显,无论是文官想转武官还是武官想转文官,只要符合对应的选拔条件即可。

郭家祖父就属于文官武官都混过的那种,他身高八尺,声如洪钟,胡须还挺茂密,看起来更像个武将。

可他后来历任四地刺史,文辞方面的能力其实早就给练出来了,叫他自己写可能写不来,让他品评一二还是轻而易举的。

郭家祖父仔细品读起了亲孙女写的《郭刺史见闻录》,只见她居然把他提及过的吉、渭、寿、绥四地的重阳风俗都记述出来了,地名、人名、事件都写得清清楚楚。

他读着读着眉头越扬越高,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盛,最后放下文稿抱起三娘哈哈大笑:“看来我们郭家生出个才女来了!”

三娘见祖父这般高兴,自己也很快活。只不过她还是认真分辨道:“都是阿翁讲的,不是我想出来的。”

既然都不是自己想的,哪里能算才女呢!

“你能写出来就很了不得了。”郭家祖父拿郭幼明给她举例,“你看我给你八叔讲了百八十次,他能写出什么来?”

最近手头紧、正准备过来跟自家亲爹讨点钱花的郭幼明:“……”

我真不该在这里!

郭幼明在收回脚和不收回脚两个选项中挣扎片刻,还是抵不过好奇心迈开脚跑过去看看爷孙俩到底在聊啥、怎么会殃及他这无辜的池鱼。

郭家祖父正好想敲打敲打自己这个幺儿,便把三娘写的《郭刺史见闻录》递给郭幼明看,嘴里还不忘教训道:“你看看你都十四岁了,文章能写成这样吗?”

说实话,三娘的岁数摆在那,真要说她能写出什么绝世奇文来那肯定是假的,充其量只能说记述得挺顺溜而已。可光是能把文章写顺溜这一项,已经远超许多人了!

君不见许多人好几十岁了,写起文章来还是磕磕绊绊的,憋半天都憋不出三句话来。

郭家祖父边捋着花白的胡须,边睨向自己表情变得很精彩的幼子。

郭幼明的脸色确实非常精彩。

就,最近他一口气把论语抄了十遍,感觉自己的一手字总算能看了,不至于再被五岁小侄女比下去,于是又开始每天呼朋唤友到处浪。结果他还没放纵几天,他这宝贝小侄女又给他来了一记痛击——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他宝贝小侄女不止一手字进步神速,连文章都已经会写了?!

郭八陷入了强烈的自我怀疑之中。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啊?

郭幼明一脸绝望地看向自家小侄女,隐隐感觉自己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本来嘛,他头上那么多兄长在,怎么都轮不到他来努力,他只要赖在亲爹身边混吃等死就好了,每天跟着朋友们到处玩耍不香吗?为什么要辛辛苦苦读书习武?

可现在问题大了。

以前他这宝贝侄女顶多只是背诗比别人快一点,口齿比别人伶俐一点,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居然还要舞文弄墨!

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才好哟!

三娘一点都感受不到自家八叔的绝望,见郭幼明差不多该看完了,哼哧哼哧拖出桌案边放着的梆子给郭幼明一个惊喜:“八叔你看,祖父让人做好了,正准备等会让人挂到你房间外面去呢!”

郭幼明:“……”

这一天,生无可恋是郭家小八脸上出现最多的表情。

即使郭幼明再不情愿,郭家祖父还是让人把那能够敲得老响的梆子给挂到他房门外。

三娘开开心心跟过去看悬梆现场。

郭幼明连钱银都不讨了,大步迈开腿追上去将跑得格外欢快的自家宝贝侄女捞起来:“阿晗啊阿晗,你别老欺负八叔行不行?”

三娘回答得掷地有声:“不行!”她说完后又觉得有点儿不对,这种事怎么能承认呢?三娘乌眼珠一转,麻溜改了口,“阿晗才没有欺负八叔!”

郭幼明唉声叹气地说道:“晚了,八叔已经伤心了。”

叔侄俩你一言我一语地嘀咕着走远。

郭家祖父目送一大一小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才拿起文稿翻来倒去地看,看着看着忍不住露出藏不住的笑容。

郭家祖母向氏进屋时瞧见他那笑,差点都想退回去当没来过。没办法,任谁看见个八尺大汉笑成这样心里都会有点发憷。

“你这是怎么了?”

毕竟是这么多年的老夫老妻,向氏终归还是走进去坐到郭家祖父身边追问。

郭家祖父便把三娘写《见闻录》的事给他讲了。

比起讲究韵律的诗赋,写这种记叙文章算不得多厉害,但那得看是谁来写。他孙女今年才五岁,谁知晓了不得夸一句聪慧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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