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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小女官(138)

李隆基重新闭上眼靠在御座上,不知在思量什么。

朝中上下也都是安分至极,没有人敢在这节骨眼上跳出来当靶子。

不管父子间亲不亲近,中年丧子总不是什么快活的事,千万别让李隆基在这种时候注意到自己才是正理。

太子李瑛当了将近三十年的太子,与南朝那位有名的昭明太子相差无几,还效仿昭明太子办了《两京文选》。

没想到最后居然连英年早逝这件事都随了前人。

虽然太子李瑛这些年没什么一展才能的机会,不少文人墨客还是纷纷写起了哀悼诗文,纷纷为大唐痛失贤明储君悲伤不已。

一夜之间仿佛满长安都是曾被太子赏识过的读书人。

这段时间李隆基还是歇在兴庆宫那边,鲜少回大明宫去。

杨玉环一直陪在他身边,如今她已陪他走出几次丧失亲近人的伤痛,情分自然和旁人不同。

李隆基看着杨玉环年轻美丽的脸庞,握着她的手说道:“宫中已数年不曾有子嗣出生,你我恐怕也很难有孩子,是我有愧于娘子。”

杨玉环温言笑道:“能得夫君恩宠,玉环已不胜欢喜,再无旁的奢求。”

两人在兴庆宫中多以夫君娘子相称,可李隆基到底是皇帝,杨玉环既然既然已经走上这条路,便不能想太多,平时都是顺着李隆基的意思当多解语花。

李隆基看着她堪称绝世的笑颜,十分动容地把她拥入怀中,说道:“皇孙年初已经娶妻,我打算立皇孙为储君,皇孙为人至孝,日后定然不会为难于你。”

李隆基都这般说了,杨玉环自然回以满面感动。

至于李隆基是不是真的在为她考虑,杨玉环并没有去深究。她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自己的处境,知道自己该以何种姿态应对李隆基,更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她父亲早逝,少年时都是依附在官职低微的叔父家中生活,除了李隆基的宠爱之外什么都没有,根本不可能左右李隆基的决定。

比起选那些曾称她一声“嫂嫂”或者“弟妹”的人当太子,选皇孙自然是更好的选择。

储君之位空着不是什么好事,太子李瑛葬入皇陵以后,李隆基便正式让李林甫拟旨让皇孙李俨入主东宫。

居然是立皇孙为储君!

李隆基这道诏令让许多本来已经蠢蠢欲动的人一下子都偃旗息鼓了。

李俨接到这道旨意的时候依然很平静。

当初向李隆基哭诉噩梦这一招是他们几个知情人商量出来的,挑的是在祭天之后的日子,从时机到地点都是精心计算好的,他付出的只是自己的眼泪。

当时李泌就给他分析过,假如一切没能改变,李隆基想起这件事时也会对他多几分优待。

那时候李俨没想过真的会用上这份“优待”。

结果年后李泌又悄然让人给他送了信,让他做好最坏的打算。不过李泌给的提议从不会让人为难,只是让他顺从本心,把自己的悲伤尽情宣泄出来就好,哪怕是在李隆基面前失态也不要紧。

直至拿到李隆基册封他为储君的旨意后,李俨才意识到李泌把李隆基的心思拿捏得有多准。

这样的人其实有些可怕。

算下来李泌也才二十出头,很难想象他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存在。

李俨恍惚又想起幼年时的事,那时候三娘和李泌都是神童出身,读书比寻常人快得多,时常一起讨论书中内容。他学得慢,有些着急,便在夜里点了灯熬夜苦读,一心想赶上她们。

那时候他还不晓得,世上许多人、许多事是你怎么赶都赶不上的。

此时拿到这道旨意,李俨忍不住想:祖父看中的是不是他的平庸?

兴许正是因为祖父并不喜欢太出色的太子,所以才立了他为储君。

毕竟他未满二十,仍只能算在“中男”之列,天资又极其寻常,比起众多已经成年的皇子,他看起来还是只毫无威胁的幼兽,尚能勾起祖父的舔犊之情。

皇孙李俨被立为储君的事很快便传到蓝田县,三娘听了这个消息总算是放下心来。

李俨是皇长孙,向来得李隆基看重,当储君的可能性本就极高,只是事情只要没落定便可能生变。

如今正式的册封旨意总算是下来了。

比起旁人当太子,当然是好友当储君来得好!

第101章

山中消息到得要晚一些, 李泌知晓皇孙被册封为储君的时候已经是六月了。

那时候太子已经葬入皇陵,李俨也已经入主东宫,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对于这个结果, 李泌虽不能说早有预料,却也不算意外。他坐在竹荫下纳凉,心中推演着未来的事, 却推演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俨性情宽厚,倘若顺利登基,应当是个能听劝的好皇帝才是。

只不过能共患难者,不一定能共富贵。当年李俨年纪还小, 才会把自己那堪称预言的梦境向他们和盘托出, 而他们那时候年纪同样不大,齐齐给李俨出了不少主意。

这次听闻太子病重, 李泌还特地给李俨送过一封信。

将来李俨若是当真能登基为皇, 想起昔日种种会是什么想法?

李泌早已做好潜身远祸的打算,倒也不算太担忧自己的安慰, 只是思及立志走仕途的三娘, 他心中仍不免生出几分忧虑来。

李泌正独坐树下思量,却听门外传来一阵人语声,他侧耳细听,很快分辨出其中一道熟悉而清越的嗓儿:“多谢裴先生领路,我们自己寻阿泌去就好。”

李泌一顿,起身走出竹荫, 看向不远处的柴扉。他闲居山中,只有几个仆从相伴, 此时有人听到叩门,负责应门的老仆已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不是旁人, 恰好便是方才在他脑海中掠过的几个儿时玩伴。

还有给他们引路的裴迪。

裴迪把人送到了,笑着对李泌说道:“你们几个老朋友叙旧,我便不相扰了。”

李泌谢道:“改日泌再请先生喝酒。”

裴迪朗然笑应:“好!”

说完也不多留,归去与王维弹琴赋诗去了。

李泌起身引三娘几人入内,来的不仅是人在蓝田县的三娘,还有李俨和李俅兄弟俩。

四人当年阴差阳错知晓李俨那场梦的事,这几年哪怕各有各的方向,实际上依然是绑在一起的。

此番三娘便是陪着李俨前来请李泌出山到东宫任个幕僚,算不上什么实职,只为李俨遇事能有个商量。

安禄山虽死,大唐也未必便安宁了,若是眼下的大唐当真一点问题都没有,两京如何会变成让外敌如入无人之境的地方?

问题肯定是有的,只是他们从前没能接触到罢了。

如今李俨成了储君,总是要做些事情的,难道真的等到风雨来临了才开始做伞?

李泌听了三人的来意,并没有立刻答复。

他的目光落到李俨身上,李俨眼神清明,没有因为成为储君而神魂意乱,心性在同龄人中算是十分难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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