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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小女官(131)

但凡她运气差些,说不准就得像她祖父当年那样在南方各地辗转半辈子了,哪能像现在这样逢年过节还能回家看看?

趁着元日七天假,三娘把长安的亲朋好友拜访了个遍。

贺知章近来精神好了许多,又开始呼朋唤友喝酒了。

得知《蓝田县志》是三娘提议修的,贺知章也有些意动,让三娘得空给他拟个具体章程来,等他归乡后也好让乡人修一本。

这地方志修好了好处可不少,往后有新官员来赴任后先看一看,不能说对当地了若指掌,至少也比两眼抓瞎强。

三娘关心地问道:“您要回会稽去吗?”

贺知章笑道:“总是要回去的,我不回去的话,怕是要忘记故里是什么模样了。趁着我还能走动回会稽多看几眼,等日后到了九泉之下也能与故去的亲人们说说乡里的变化。”

三娘道:“我舍不得您走,圣人肯定也舍不得您走。”

李隆基过了五十岁以后,平时越发爱和贺知章高寿的人说说话。

尤其是贺知章,他是真正的多朝老臣,性格又有趣,说话又好听,提到旁人永远都只是夸,从不说人半句不好,李隆基觉得多和他多聊聊天颇有些延年益寿的奇效。

这不,贺知章都八十几岁了,李隆基还让他继续在秘书省挂职。

贺知章倒是无所谓,反正又不需要他点卯上值,他兴致来了就过去逛一圈,没兴致就呼朋唤友快快活活喝酒。

光看他这个岁数,御史都懒得弹劾他。

听了三娘的话,贺知章笑呵呵地回道:“我也舍不得长安,舍不得你们和其他酒友,所以你也不急着把县志的章程给我,得空再弄就成了。”

三娘拜访完贺知章,又去见她另一个儿时遛弯伙伴钟绍京。

开口就问钟绍京是不是也会回江西老家去。

钟绍京道:“你如今在蓝田县,守着蓝田关,我们想走不都得从你眼皮底下经过?你多看着点,就知道我回不回了。”

甭管是去贺知章老家所在的江南东道还是去他老家所在的江南西道,想出京基本都是从蓝田县走。

倒不是别的路走不通,只是这条道走的人更多,驿站接待起人来更周到而已。

钟绍京说话就是这样,他知道你想问什么,就是不跟你直说,就是要让你着急。

三娘跟钟绍京唉声叹气了一会,和他说起贺知章可能要回会稽的事。

贺知章嘴上说一时半会不会回去,可他的岁数摆在那儿,李隆基再喜欢他也不好留他干到九十岁。等贺知章真正从秘书监的位置上退下来,估摸着就真的要走了。

钟绍京见她蔫头耷脑的,难得地宽慰了几句:“既然他想修县志,那你便好好拟个章程给他,到时候他心里有这么个念想,说不定能多活几年与你写写信。”

三娘闻言便问:“那您要么?您要不要也让家乡修个赣县县志什么的?”

钟绍京本没什么兴趣,不过想到自己也是许多年没归乡了。

真要能修上一本也是好的,要不然旁人问起来他什么都记不得。

于是钟绍京点点头道:“那你便给我也写一份好了,我让人送回去看看他们要不要修。”

三娘还去见了李腾空。

李腾空问她蓝田县那边适不适合修道。她已经到了快及笄的年龄,倘若继续留在家里难免会面临婚嫁话题,所以她想寻个清静之所潜心修行。

三娘想到自己在辋川看到的好景致,推荐她去那边静修。

这样她们得空时也能见个面,凑一起喝喝茶或者喝喝酒。

就像王维与裴迪那样,裴迪在终南山中隐居,王维在辋川口隐居,两人时常泛舟去寻对方同游。兴致来了,于舟中弹琴对饮也是常有的事。

那多快活啊!

李腾空很有些意动。

李腾空送三娘出门的时候撞上了李林甫。

李林甫瞧见了三娘,笑着问她:“你们蓝田县年前出了桩大案?”

三娘如实答道:“都是阿戡他们的功劳。”

李林甫笑了笑,又说道:“那个县志的想法也不错,你多用心些,修得好的话可以让各地都试着修一修。”

对于这种不需要自己动手、又能让自己脸上增光的大工程,李林甫是颇为喜欢的,他自己就曾主持过《开元六典》的修纂工作。

当然,在此之前张说和张九龄他们已经挂过名了,不过最后《开元六典》是在他李林甫任宰相期间修完的,那自然是由他献给李隆基。

李隆基也很喜欢这些只需要署个名就能流传千古的好事,《开元六典》名义上就是李隆基御撰。

将来后人提起这本《开元六典》,要么只提李隆基,要么只提他李林甫,至于真正负责修纂工作的家伙那肯定是无人知晓的。

就像提到大明宫,人人都知晓它是太宗皇帝命人建的,谁会记得是哪个工匠砌的墙、哪个工匠搭的梁?

第96章

三娘走后, 李腾空就和她爹商量去蓝田县清修的事。如今的大唐最不缺的就是道观,她想修行多的是地方能修行,所以并不担心到了那边不好找落脚点。

李林甫:“……”

虽然已经有了这个女儿可能出家当女冠的认知, 可真到了这一天还是有点发愁。没想到郭家三娘来这一趟,竟还把他女儿哄去蓝田县了。

仔细想想,这也是好事一桩, 好歹有熟悉的朋友在那儿照应着。

李林甫道:“我先派人去打点好,你总得把晦日过了再去。”

李腾空点头。

李林甫喜欢权势也喜欢享受,每天只要睁开眼就是在琢磨怎么揽权和享乐,很难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生出这么个万事不过心的女儿来的。

也就碰上那郭家三娘时才鲜活一些。

李林甫很快便派人去辋川一带物色适合自家女儿修行的道观。

天宝二年的正月, 没下什么雪, 一直都是天清气朗的好天气。

三娘把该拜访的亲朋好友都拜访了一遍,并将自己请张婆婆雕的闲章送到每个人手里。

闲章这种东西就是写诗作画后随意盖着玩的, 不算特别正式, 不过每一枚的图样三娘都画得格外用心,是以李白他们拿到以后都觉得挺喜欢。

年初六李白被李隆基召到兴庆宫喝酒, 李白还把三娘送他的印章拿出来显摆了一番, 说这是天底下独一份的。

李白这人就是这样,旁人对他好,他就对人掏心掏肺,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哪怕对方是皇帝也不例外。

偏李隆基还真就吃他这一套。

天底下守规矩的人可太多了,偶尔出个不守规矩的他便觉得格外新鲜。

就连读着李白对外吹嘘的“归来入咸阳, 谈笑皆王公”“王公大人借颜色,金章紫绶来相趋”, 李隆基都觉得特别有意思。这样赤诚而热烈的一个人,放在身边总是很开心的, 从前便没有人敢拿着什么东西到他面前来说“这是天下独一份的,连你这个当皇帝的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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