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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小女官(100)

时人都爱戴花,可也没有这样张扬到像是把整个春天都戴头上的。

转念一想,这样的好日子张扬一些也没什么。

人一辈子能有几天像今天这样快活呢?

三娘便让萧戡帮她把花冠戴上。

即使花冠因为鲜花太多有些沉,对她而言也算不得什么负担。

三娘和往常一样利落地翻身上马,挥别了吕諲等人,在萧戡他们的簇拥下回去与家里人分享金榜题名的喜讯。

得知今年出了个女状元,且还是大伙看着长大的郭家小才女,长安城中可谓是万人空巷,都挤在街头想看看今年的新科状元。

其实这些人大多都是见过三娘的,因为三娘实在太有名了,不仅时常跟国子监那群同窗出去和其他书院的学生切磋,还是从小爱在两京坊市中到处遛弯的。

长安城西那些居民可能不认得她,东市周围各坊的人怎么可能不认识她?

随便来个人,都能说一句“我可是看着她长大的”。像是长安东市那个卖胡饼的,还能跟人吹嘘说“她是吃我家胡饼长大的”。

有不知内情的人嘀咕了几句“怎地是个女的”,便被众人教训了一通说人家五六岁就能作诗了,换你你能吗?而且人家可是三榜第一,三场的文章都传出来了,其他考生没一个是不服气的,你一个外人嚷嚷什么!

三娘到底也才十几岁,一路上瞧见那些从前见过的熟悉面孔,心中也止不住地快活起来,骑着马儿在众人的欢呼声与祝贺声中热热闹闹归家去。

郭家早就有人回来报过信了,亲眼见着三娘打马归来,郭家祖父还是乐开了花:他们家以前连个进士都没出过,如今一考就考出个状元来!

他郭敬之没别的本领,就是特别能生,生了个武状元!他儿子也能生,生了个文状元!瞧他们郭家如今可是文武双全了,列祖列宗知道了怎么都得夸夸他这个厉害儿孙吧?

不仅郭家祖父高兴,其他人也高兴,个个都拉着三娘左瞧右瞧,说是要仔细看看咱们家的小状元。送走了来报喜的人,来贺喜的宾客又上门了,

郭家祖父也不嫌累,谁来了他都要亲自见一见,客人是什么身份不要紧,只要是来夸他孙女的他就乐不可支,一口气听个百八十遍也不觉腻。

可想而知,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郭家祖父和人的闲聊模式都是这样的——

“早上吃了啥?”

“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孙女考了状元?”

“你这是要干啥去?”

“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孙女考了状元?”

家中这些人情往来自有长辈操持,三娘倒是不用怎么操心。回到家后她就当了一天的吉祥物,全程负责在宾客面前露个脸。

她还抽空给远在外地的亲朋好友们统统写了信,告知对方自己高中的消息。

等事情都忙完了,通宵等放榜的后劲也上来了,三娘晚饭都没吃就进入梦乡。

她梦见前面有两扇门,其中一扇门只依稀能看见前方云雾缭绕的高山险谷,她立在山下仰望那崎岖险峻的高峰,茫茫然不知前路是否可通行;另一扇门却是一马平川,不见半分险隘,三岁小儿都能轻松走过去。

你要到哪一扇门里去?

三娘听到有人问她。

你要到哪一扇门里去?是要走好走的路,还是要走不好走的路?

那好走的路一眼就能看到尽头,显见是没什么好风景的,可是相对地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而那不好走的路固然可能藏着好风光,却难免和李白写的《蜀道难》那样,须得“朝避猛虎,夕避长蛇”,否则随时都有可能命丧黄泉。

难于上青天!

三娘只在两扇门外考虑了一会,便毫不犹豫地走向了第一扇门。

人生短短几十年,她岂愿日复一日地看同样的风景,便是前面的路再险隘她也想攀登到更高更远的地方去!

门在她背后关上了。

她并没有回头去看。

只觉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条很难回头的路,兴许还没登上高处便摔得粉身碎骨。

——那便粉身碎骨好了。

三娘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

从这天开始,她们这些新科进士要走正经的登科流程了。

今天主要是相携去主考官府上谢恩。

三娘试着穿戴昨儿随着泥金帖子一同送到新科进士手上的进士服。

三娘平日里出门就挺爱穿男子衣饰,不仅方便行动,还能缝上好几个暗袋,方便她在身上揣东西。区区进士服,根本难不倒她!

虽然礼部给的这套进士服不算太合身,但系上腰带倒也不至于松松垮垮。

她这个年纪不管男女都脸嫩,穿上进士服更有些雌雄莫辨,不认得的人恐怕会把她错认为哪家小郎君。

不过走近些便知晓她是个女孩儿了,她天生长着张明丽动人的脸,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不施脂粉也叫人挪不开眼。

更难得的是她浑身上下透着股掩不住的勃勃生机。

光是看上一眼就让人莫名生出几分喜爱来。

三娘先与吕諲他们会合,等三十二个进士到齐了,便一同前往郇国公府向主考官韦陟谢恩。

郇国公府坐落于安兴坊,往西距离皇城各衙署非常近、往东又紧挨着圣人平时用于举办各项文艺活动的兴庆宫,这意味着甭管圣人在哪儿想召见你,你都能轻轻松松赶到,极大地缩短了坊中官员的通勤时间。

能住在这种地方的人自然非富即贵,沿途的宅邸大多楼阁林立,叫踏入安兴坊的新科进士们看得都有些眼热。

别看大伙嘴里天天说什么“我对升官发财没兴趣纯粹是想报效朝廷”,实际上谁读书不是为了出人头地、带着家人过上好日子。

便是三娘也是很喜欢大宅子大庄子的。

一行人怀揣着满腔艳羡抵达郇国公府前,顿时就……更羡慕了。

即便大唐的爵位很多都是虚爵,只一个名头好听,但只要有了这么个名头,许多事情做起来名正言顺了——比如把宅邸修得比邻居们都要大、都要好。

韦陟这位郇国公显然不知低调为何物,他这宅邸修得那叫一个富丽堂皇。

等到新科进士被仆从领进门,赫然发现府中侍婢个个衣锦着绸,瞧着比寻常官宦人家的女儿都要出众。

连带她们身上那套朝廷统一发的进士服都显得有些寒酸了。

负责为她们领路的侍婢更是貌美如花,言谈举止俱是说不出的风雅。

三娘好奇问她姓名。

侍婢笑着答了个“瑞云”。

韦陟自称自己擅书“五朵云”,便身边的侍婢也都以云为名。

瑞云是目前最合韦陟心意的侍婢,平日里韦陟写东西都是让她来拟稿,迎客这种事本不用她负责的,是她想出来看看三娘这位新科状元才主动揽下这活儿。

至于姓氏,早在她被卖掉那天她就不再提了,为奴为婢哪里需要自己的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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