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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南(258)

“自我落魄后,多年不与外界通消息,如今有了正当营生,璧儿才给舅家写了信,知道他举家迁往敦煌,如今在那边落了户。所谓娘亲舅大,璧儿在世上只有这一个亲人了,实在想去看看。”

“那,小北呢?”

“小北之前耽误了学业,如今要专心念书,我们将他托给绮霞姑娘了。”

听她提起绮霞,阿南不由诧异,待知道他们居然已成了邻居,不由得心花怒放,道:“那敢情好呀!绮霞身子还好吧?”

“还不错。之前她害喜吃不下饭,小北就照着自己在酒楼学的手艺,常给她做酸汤喝。现在她胃口好了,气色看着不错。”

“厉害啊,看不出小北有这好手艺,下次我也尝尝!”

正说着,经过了一家胭脂铺,楚元知又下马去买了些面脂手药,迎着阿南与廖素亭好奇的目光,有些羞赧道:“西北气候干冷,我担心璧儿皮肤被吹裂口子。”

“楚先生真是好男人!”阿南笑道,又问,“听起来,楚先生很熟悉那边的气候?”

楚元知有些讪讪,压低声音道:“之前去过几趟,徐州那次火灾中有两个死者便是边镇的,丢下了家中老小无人供养……”

阿南知道他这十几年来散尽资财,一直在暗地补偿当年受害者,才落到如今家徒四壁的困窘。

不便在廖素亭面前提及此事,阿南只道:“等金姐姐来了,我和她一起出去逛逛,买些厚衣服过去。”

说到衣服,楚元知打量她身上的装饰打扮,诧异道:“南姑娘最近韬光养晦了,少见你穿这般素淡的衣服。”

“你当我想啊,我这辈子就爱穿艳色,骑快马,吃美食,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阿南扯扯身上的霁色宫装,懊恼地打马向前,“可现在身无分文,只能有啥穿啥了。”

以前她纵横海上,回归后用钱就去永泰行尽情支取,天下什么好东西没有?可如今她与公子决裂,永泰又被朱聿恒给抄了。虽然他悉心安排她的生活起居,可总有不自在的地方,比如宫中流行的雅淡衣饰,她就不太爱穿。

可惜啊……她想想阿琰那一心扑在朝政上的模样,真感觉自己郁闷无处诉。

一路说着话,三人打马而回。

朱聿恒已给稳作匠头绘制好了三十六盏琉璃灯的图样,匠人们研究着图纸,他们随窑作去查看温度。

琉璃窑热浪滚滚,不一会儿阿南鬓发俱湿。朱聿恒便带她走到外间院子,先喝一盅冰镇梅子汤。

阿南脸颊与脖子的汗水滚落下来,唇瓣染上梅子汤的津泽,显出樱桃般浓艳的颜色。

许是琉璃窑的风太热了,他只觉得心口似有团火顺着胸口蔓延而下,目光不由自主便落在了她红润的唇角上。

那是他曾经触碰过的秘密,在不清醒的状态下,至今想来依旧像是个梦境。

“阿琰,咱们去敦煌时,带楚先生和金姐姐一程吧,他们正好要去敦煌探亲。”他听到阿南的声音,将他的神智从那短暂的迷乱中拉了出来。

朱聿恒自然应了,阿南又道:“另外,我估计琉璃灯明天还弄不出来,先忙里偷闲,去钓个鱼。”

“钓鱼?”朱聿恒倒有些诧异。

她笑道:“明日休沐,神机营一群人找龙骧卫约赛燕子矶钓鱼,看起来很热闹的样子,廖素亭听说我常在海上钓鱼,已经帮我交了份子,让我帮他们横扫神机营!”

朱聿恒无奈而笑,说:“你喜欢便去,这边我让楚元知盯着。”

“另外,”阿南捧着梅子汤,沉吟问,“你知道卓寿的事儿吗?”

“刚听说了,我觉得其中必有内幕,怕是不简单,也不知阿晏如今情况如何了。”朱聿恒说着,眉目间也染上了一丝忧虑,“敦煌此行山雨欲来风满楼,我们得多加留心。”

阿南点了点头,慢慢喝完酸梅汤,听朱聿恒将刘化乳娘的事情说了一遍,又接过荷包看里面的拆线痕迹。

“怕是个蓟字……蓟承明?”

朱聿恒点头:“我也觉得是这个字。若他是一切幕后的黑手,倒是也可以说得过去。”

“因为他效忠于当时的朝廷,将靖难之变报复在你身上?”阿南翻来覆去地查看这个旧锦囊,思忖道,“可我听说,当时邯王跟随靖难,立下赫赫战功,民间都说要不是有你这个好圣孙,太子之位落谁头上还难说呢,他怎么这么准确便找上了你?”

她当面谈论他的父祖之事,已是逾矩,但朱聿恒只淡淡道:“历来战事以粮草辎重为首要,圣上当时孤军南下,一路穿插深入,极难保障,我父王多方筹措,始终坚实支撑住前后方局面,方才有了如今天下。因此圣上虽然欣赏我二皇叔的武功胆识,但亦深知我父王才是治国理政的人选,再三斟酌后,终究英明决断,立为了太子。”

说起自己的父亲,他目光中不觉流露出崇敬钦慕。阿南心中微动,心想,这便是孩子与父亲的感情吗?

她是遗腹子,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一时之间竟有些伤感,轻出了口气才道:“扯远啦,所以蓟承明又不能未卜先知,哪会早早知道靖难之役的结果、知道世子会成为太子殿下、又知道你会成为皇太孙,从而在二十年前决定你的命运?”

“怕是连他师父姚孝广(注1)都没有这样的本事。”朱聿恒赞同道,“另外,刘化之死也绝不简单。他既然已经将当年事情都讲出来了,又为何要拼死自尽?”

“两个可能。”阿南伸出两根手指道,“一是,他说谎并且以死来遮盖谎言;二么,就是在场有人杀人灭口,要让那个秘密永远不会显露于世。”

“那便表示,刘化有更为可怖的幕后主使,甚至,连蓟承明都可能只是他的棋子,或者是放出来的迷雾?”

两人头碰头探讨了一下这事件背后隐藏着的东西,都感觉有些空落,短时间怕是无法摸到那深不可见的底。

“不过,”阿南又宽慰他道,“至少我们如今查明了,你确是于幼时被人种下这山河社稷图无疑,身边也随时潜伏着一个准备下手的人。查人查事这方面天底下肯定没人如你,我便等你消息了。”

天色不早,琉璃烧制进展缓慢。阿南见自己也插不上手,跟朱聿恒说了一声便要先走。

朱聿恒示意她停步,让外间人捧了个盒子进来,递到她面前。

阿南打开瞧了瞧,见第一层是个青铜令信,上面錾刻错金纹样,正面五军、三千、神机三大营的字样赫然在上,背面则是上十二卫。

“这是三大营及十二卫的令信,不过它并非兵符,只可调遣动用钱粮资源。各地营卫无论大小,你有需要尽可去支取。”

刚刚还在抱怨自己没钱的阿南,目光不由自主地在外间廖素亭身上转了转,但又想回来后他还没进来过,哪有时间打小报告?

看来,阿琰还是把自己的事儿放在心上了。

将令信在手中掂了掂,阿南笑望着他:“这意思是,我可以去天下所有的卫所打秋风,一切由朝廷会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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