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刹不住(53)

那天晚上霍英当然睡得很沉,甚至没听到闹钟,醒来时郁枫不在身边,外面天色极暗,真如天气预报所说,下着大雨,雨水瀑布一样顺着落地窗往下奔流。

一看手表,已经过了十一点了。

“小枫?”他边穿衣服边叫,摸了摸腕子上那条自编的手环,心中升腾起不安,“时郁枫?”

可是他洗漱干净出了房间,穿过走廊来到别墅的大厅里,却只见到时湛阳这一个熟人。那家伙衣冠楚楚地坐在轮椅上,低声对两个黑西装吩咐着什么,看起来很谦和,却也颇有些威仪。

见霍英出来,他就抬眼微笑道:“早。”

霍英想直接问时郁枫去哪儿了,却觉得有点露骨,“那俩人呢?”

时湛阳耸耸肩,“私奔去了?”

霍英简直要气绝,正无语,琢磨着如何能从这位奇男子口中问出点真话,他手机就响了,电话里邱十里语速飞快,“终于开机了,小枫马上要开车手会议,雨这么大,他还要投票不取消比赛,我劝不住他,你快点来!”

第27章 杀死毕宿五(2)

“先生们,距正赛还有四个小时,现在的天气也是差强人意,据最新消息,短时间内好转可能性很小。”

这是霍英进到会议厅里听到的第一句话。说是会议厅,其实就是赛场边上一间媒体室,夏日雷雨闷炙,透过落地窗,能够看到压在赛道上的雨幕,还有天上滚滚的乌云。

房间只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大,临时摆上了零散的折叠椅,车手们穿着各自车队的常服,就围坐在几张拼起的写字台周围,有的人沉默,更多人则在气势汹汹地争执着什么,写字台前坐了几个西装革履的FIA的工作人员,其中一个英式口音的白发老头正在解释着天气情况,维持着秩序,“先生们,请安静,谢谢,谢谢。”

邱十里站在后排,和几位同行一块,看白菜一样看着自己手下的车手。他一见着霍英就眼冒贼光,招手叫霍英过去,“来不及了,”他挪了挪位置,离其他车队经理几步远,把声音压得极低,“小枫就是头犟驴子!”

“什么情况啊到底?”霍英迅速在一众背影中找到了自家那位,火红队服,银发披着,垮垮地翘着二郎腿。

“塞缪尔,就他,”邱十里用下巴指了指坐在第一排最左边的梅赛德斯车手,也就是目前排在第一位的冠军热门,“他提议取消比赛,主办方临时通知25位车手举手表决。刚才我让小枫好好考虑考虑,你猜他说什么?他说塞缪尔在放屁。”

“哈哈,正常。”霍英抱起手臂,笑了笑。

他看向那位白衣背后印着三叉星标的中年车手,其实是是他的老对家,霍英频频夺冠的年月里,塞缪尔总是紧咬住第二不放,他年纪大,经验足,用招毒辣,战术严谨,素来是个不容忽视的劲敌。

此时这位劲敌已逾三十五岁,金发稀疏却整洁地贴在头皮上,他正慷慨陈词,在用语审慎地进行他的陈述,带着股浓重的德文口音,“现在我召集大家来开这个会议,是因为在座的经验丰富的每一位都非常清楚,只有在天气车况等等因素趋于完美的条件下,你踩上油门后的意外风险是20%,再看看今天的情况,”他指向窗外,很礼貌地,将五指并起来指,动作标准得像广播体操,“风险将远远超出这个保守数值,这不是我们应该承担的。奥斯汀赛道被叫做坟墓也是情有可原,它是世界上设计最愚蠢、最残酷、最落后的赛道,你们,包括我的车,被叫做小棺材也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所以,我郑重地建议,取消今天的比赛,这也是为各位的安全以及国际汽联的声誉负责。”

“这哥们还是那么会叨叨哈。”霍英用气声道,撞了撞邱十里的肩膀。

“老油条了嘛,最擅长冠冕堂皇出口成章,放很有道理的屁——”邱十里则像猫儿一样打起哈欠。

屋里哗然地静了静,忽然间,又爆发起讨论,七八个车手围在时郁枫跟前,似乎在等他这个当前第二说点什么,霍英也挪了个角度,聚精会神地盯向那个方向,却见时郁枫还是那副睡不醒的模样,歪着脑袋,默默迎接塞缪尔投来的目光。

这时一个今年首次签约并参赛的迈凯伦新手站起来,举手示意自己要发言,“那我们不就拿不到出场费了?”

“没错,”另一个法国车手也举起手,写字台后的白发老头点头后,他站起来,“这简直是胡扯,运输、后勤的成本损失,谁来承担?”

塞缪尔皱眉看着他俩,“说得对,谁来承担你现在的损失,我确实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你在赛道上没了命,你承担不起这个损失。不过没了出场费,你至少可以留命活着。”

这话说得不高明,方才的情理风度瞬间没了,看得出来塞缪尔急于产生一个结果,却被诸位理解成一种轻蔑——讨论再一次爆炸开来,各种口音混杂,车手三两站起,FIA的各位又开始拍话筒维持秩序。

“唉,我释怀了,”邱十里贴近霍英,慢慢说道,“估计这场无论如何还是要开,转播权早就被卖到各国电视台了,所有人都想看退休卫冕冠军的那个狂人小男友能不能干翻新的卫冕冠军。正好,也合小枫的意,要他退赛?不存在的。”

“那你觉得他会出事吗?”

“谁知道,”邱十里咬了咬嘴唇,“你觉得呢?你会不会青年守寡?”

霍英没有搭理他的调侃,只是继续远远看着时郁枫的侧脸,轻声说道,“其实你叫我来也没用,我就不想让他退。咱们要相信他,他才十九岁,他现在坚持的,我们当然也要和他一起坚持,不能让他自己磨没了,”说着他翻开手机里的数据给邱十里解释,“你看他现在只比塞缪尔差了13分,按照老塞这几年的成绩,跌到第四名开外的可能性基本为零,人家稳第二的,每场第一名积25分,第二名积18,你想想看,一次追7分——”

至少两场才能追平。这两场里,时郁枫为求稳,必须保证自己从排位赛开始就拿到第一名的成绩,杆位出发,首位过线。

霍英还没把这些话说完,只见时郁枫突然站了起来,他才不征求什么汽联副主席的允许,直接开了口,这其实在霍英的预料之内。“取消比赛也代表着,你能基本稳拿冠军了,”他果然看着塞缪尔,带点凌厉,带点冷淡,不等对方辩解,“其实就代表着我,以及这里的任何人,都大幅减少了追上积分的可能性。”

附和声霎时间响动起来,“对,这就是塞缪尔打的如意算盘!”“枫说得没错,也许塞缪尔就是怕了,怕他的所谓风险,更怕被追上丢了冠军!”“不开车我们到这里倒是干嘛的?吃德克萨斯风味的墨西哥鸡肉卷吗?”云云。

“的确,我在害怕,你们不怕吗?”塞缪尔面对这般争议摊开双手,露出标准的微笑,“那么让我们听听看,时先生准备怎样规避风险?”

上一篇:彻夜不熄 下一篇:蜂蜜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