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志(16)
已经三年了，吴淼还在做司机，顺便兼职会所副经理。
章逻和陈老大经常在一起笑话他，胸无点墨。吴淼以前不知道什么意思，后来知道了，也觉得自己当初没好好上学实属遗憾。为此还补了半年的课，参加成人高考，考上了一个还算不错的专科。
吴淼今年也该毕业了。
他拿着票，去了上海。
他坐地铁来到一个场馆，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他特意从章逻那借来一个望远镜。
他透过小小的镜头，看到了管挚。管挚比电视上看起来要黑一点，瘦一点。
比赛开始了，管挚跃入水中。比赛结束了，管挚趴在泳池边看成绩。他上岸了，他脱掉泳帽，头发比上一次比赛又短了。
吴淼穿着T恤和牛仔裤，干净利落的短发，白净英挺的五官。他背着双肩包，手里拿着望远镜和一瓶矿泉水。
像一个仅仅是爱好游泳的大男孩。
管挚刚结束最后一场比赛和媒体采访。
他换好衣服，在停车场和早早在那等着他的爸妈汇合。
他说“我真的尽力了”
爸妈说“我们知道”
他说“我对得起自己了”
爸妈说“我们以你为荣”
管挚本以为自己在这么一天，怎么地也得流几滴眼泪吧。不过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他挠了挠头，说“那我出去玩了！”
刘庭兰看着他边跑边向自己挥手，还是忍不住地哭了。管挚他爸坐在驾驶位，抽了两张纸给她，“孩子的事，你就少管吧”
管挚边走边打电话。这个号码里的每个数字，他都能用英语法语日语说出来。
一秒没耽误，那边就接起了电话。吴淼的声音没有变，只是语速比以前快了一些“喂？”
管挚说“好久没给你打电话了”，声音出来沙哑地自己都觉得诧异。
吴淼说“嗯，确实”
管挚沉默了一会说“你能不能跟你男朋友分手啊？”
吴淼“？”
管挚急切地说“你回来重新要我好不好？”
吴淼还在想他上一句说的男朋友是谁，“？”
管挚说“你现在还住在那吗？我去找你”
吴淼正傻傻地站在场馆门口，结果等的所有观众都走了。
吴淼赶紧说“你在哪呢”
那头传来管挚高兴的声音“保密”，连同高铁站的语音播报。
吴淼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不许动，别他妈上车！”
管挚正要往车厢里踏，一听下意识地跳了回来，给后面排队的大妈吓一屁股蹲。
“你搞什么啊！年青人这么没得教养可是哇！”
管挚不住地道歉就差磕头给大妈搀上车。
下了车厢四处看，以为吴淼就在附近。
吴淼说“你给我出来！”
管挚不解，“我出来了啊”
吴淼说“出高铁站”
吴淼本想打车，又怕堵车，一路挤着地铁赶到。跑进大厅四处找不到人，手机关键时刻掉链子关机了。
他从来没有这么急躁过，愤怒地简直想抢过旁边正在打游戏小胖子的手机。他紧张，愤怒，颤抖。
然后就被一人伸手拽进了洗手间。
两人面对面站在小小的隔间里。
管挚对着他腼腆地笑了，侧过脸摸了摸头。吴淼还在喘气，也笑了，低头插了插兜。
隔间外很嘈杂，有水声，咳嗽声，电话声，播音声。
隔间里，只有咚咚咚的心跳声。
管挚说“你来看我比赛啦”
吴淼说“嗯”
管挚说“你是不是还喜欢我呢”
吴淼说“我没不喜欢过你啊”
这里狭小，闭塞，因为经常打扫虽说不是很脏，但也绝算不上整洁。
但因为有眼前这个帅小伙儿，洁癖管挚也自在地享受其中。
管挚看着吴淼，他的睫毛被头顶的光射出浓密而修长的姿态，把明亮亮的棕色眼睛包裹起来。
吴淼扯着管挚领子把他的头拉下来，吻了上去。两人唇舌环绕，身影纠缠，似乎要把这几年的距离一瞬间全都拉回。
吴淼觉得很开心，因为他一直想得都很简单。只要他喜欢，就会一直喜欢。
管挚说“待会你先走”
吴淼“？”
管挚说“我现在是有身份的人，这样被人看到影响不好”
吴淼一脸我懂的表情，打开一个门缝溜了出去。
出去一个大爷正在撒尿，两人从镜子里对视了一下。
管挚戴上帽子也溜了出去，大爷正在拉裤链，两人从镜子里对视了一眼。
吴淼站在门口等他，三人两两互相对视了一下。
吴淼瞬间跳到管挚身上捂住他的头，管挚看不见前方，两人呈着诡异的姿态左摇右摆地出了门。
管挚说“你干嘛”
吴淼说“他看见你了，没事吧”
管挚把他的手指从自己鼻孔里拿出来，冷静地说“没事，我们走吧”
两人重新买票，回了a市。
吴淼还住在那间小房子里，离公司和会所都很远，陈老大让他往旁边搬一搬，他说好麻烦。
他嫌搬家麻烦，买东西麻烦，以至于管挚回到这里，发现屋内所有的东西几乎都没变过。
狭小的客厅里扔着吴淼的衬衫和西装裤，显得凌乱。走的那天也是这样的。
吴淼常瘫在上面的单人灰色沙发还在阳台，旁边的绿萝不知道还是不是几年前的那盆。
管挚发怔，这种画面被封锁在他脑海里太久，以至于突然打开并连接上现实，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从未离开过。
这三年不会是异时空旅行吧 ？
看到光着膀子的吴淼从浴室出来后，管挚甩开背包心想“去他妈的时空旅行！”
活在当下！
这是管挚从吴淼身上学到的一个词。
吴淼正在做饭，他低着头在切菜，穿着白色T恤，刚洗的头发还没吹干，水滴在后背殷湿了一块。
他穿着裤衩，
他穿着拖鞋。
他没有华丽，
他也没有梦想，
他所做的一切事情，只不过有人告诉他“活下去”
遇见管挚，选择管挚。
是他第一次自己告诉自己，“我想要好好活”。
他只是肮脏生活中的一个不洁净的人。
管挚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他任性又自私。
就比如，他现在非要套着一件明显不属于他的T恤，站在厨房指指点点。
“鱼头当然要先煎一下，不然怎么出香味！”
同时他心眼还很小，爱吃醋爱较真。
但是自从高二分班第一次看到吴淼，他的心就被装满了。
他有梦想，且为之拼命努力。当他从水池边一跃而下，
他已然跳进了吴淼的灵魂。
他就是吴淼的梦想。
他是平凡世界里的一个平凡人。
两个身高腿长的人挤在这个小小的厨房，抽油烟机抽不尽的烟火气笼罩着他们。
管挚说“你放香菜了吗”
吴淼说“我记得你不吃香菜啊”
管挚端着盘子说“放吧放吧！我现在也学会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