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灭天来简直想用头去撞方向盘了,看看能不能把自己撞回正常状态。去他的慈善拍卖会!去他的葱花蛋!
叩叩--忽有人敲了敲车窗,扭头一看,吓!差点被白得跟鬼一样的脸吓到心脏病发作,除了吞佛,还有谁能长成这麽一款白面仔。
没好气的降下车窗。「今天怎麽没去陪你心爱的植物?」
「我把他带回来了。」
挑了下眉。「哦,他的家人同意你带走他?」
吞佛耸耸肩,没答话。
「你这个死小子,胆子真是愈来愈大,愈来愈无法无天了,竟然乾脆把人偷回来。」斥了声,再道:「干得好!看到喜欢的东西就抢,才是男子汉的作风。」
不知何时,吞佛隔壁的客房已改装成设备齐全的护理病房,他那株「心爱的植物」静静躺在洁白柔软的床单上,动也不动,安详而死寂。
吞佛坐至床缘温柔凝睇,抚摸尖瘦苍白的小脸,爱怜地落下一吻。「晚安,小海草,好好睡,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袭灭天来好奇的跟进来看。「他已经睡了整整三年,差不多跟尸体一样了,所以我实在不得不怀疑,儿子,你可能是有恋尸癖的变态。」
瞪一眼,不客气的把老爸推出去,轻轻关上门,再反嘴:「变态总比闷骚好,不知是谁用一千万买一顿烛光晚餐。」
「啧,消息未免传得太快了。」
「媒体记者是世界上嗅觉最敏锐、狩猎最有效率的一群狗。」吞佛扬起一抹戏谑的笑。「晚间新闻已经播报出来了,全天下都知道袭灭总裁和苍律师之间的关系不单纯。」
「只要牵扯到利益,没有谁和谁的关系可以单纯的了。」
「如果不再只有利益呢?」
袭灭天来再度沈默了。
如果,现在的袭灭天来与现在的苍之间不再只有利益牵扯,那麽,他们还能有什麽?还剩下些什麽?
--给我一张地图,我将为你建造一座城市。给我一枝笔,我要给你画开罗南部的一个房间,房间的墙壁上绘著沙漠的地图……沙漠总是介於我们之间……我们曾经想在那儿抛弃自己。(注1)
赶走袭灭天来後,吞佛再次回到房中,凝睇床上的人,清秀脸庞犹带稚气,岁月在他身上凝结了,没有日升月落的干扰,睡得那样又深又沈,看不见笑容,当然也看不见对於欺骗的愤怒和背叛的眼泪了。
小海草,你的梦中有我吗?你会梦见我的爱,还是我的伤害?
落坐紧临床畔的一张单人沙发椅,拿起男孩非常喜爱的一本书,接续昨天的段落,伴著月光柔声颂读给男孩听。
--第二年又过去了。一天晚上,当年轻渔夫孤寂的坐在屋子里,灵魂对他说:「我以恶念和善念引诱你,可是仍然无法战胜你的爱情力量,所以我不再引诱你了,但是我请求你让我进入你的心中,就像过去那样与你合而为一……」(注3)
月光如沙,沙中的男孩在梦境中宁静地聆听。
这是,要用一辈子忆万个吻才能唤醒的,他爱的那个睡美人。
第6章
一步莲华是个接近超凡入圣的人,他相信神爱世人,更愿意普渡众生,他的出生就是为了渡世济人。
传说他出生的那日,佛光普照,天送祥云,百鸟齐鸣,百花齐放,事事皆吉祥,处处有瑞兆。
然而传说与真实总有一段距离,事实上,生命的降临必伴随难以承受的疼痛与鲜血,历经长时间的翻腾煎熬,当产妇终於见到他以及另一个双生子,并未欣慰展颜,而是发出一声凄厉嚎啕,晕厥不省人事。
她生了一个怪物……不,是二个紧紧拥抱在一起的怪物……
一个人的记忆通常最多可以追溯到三岁,对三岁之前几乎是没有记忆的,但一步莲华记得女人痛苦的眼泪与厌恶的眼神;记得锐利刀锋划开身体的冰冷与疼痛;记得分离刹那的轻盈与空虚。
他记得在众多物品间,他选择一件黑色袈裟,披到他的兄弟身上,说:「你的。」
他的兄弟则拣起了一件白色袈裟,披到他身上,也说:「你的。」
他听到围绕他们旁边的人们发出惊叹声,唏唏嗦嗦的低语谈论。
然後,他记得女人说:「带走他们吧!」
二件衣服决定了他们此生此世的道路,他们互相为对方抉择了自己的命运。
他成为「一步莲华」,而他的兄弟成为「袭灭天来」。
他们是佛与魔选中的孩子,同时也是被红尘掷弃的弃儿。
一步莲华知道他所记得的事,袭灭天来同样也记得,女人、疼痛、白色与黑色的袈裟,以及分离之前的拥抱……
他们离开世俗进入万圣巖之前寸步不离,他们喜欢拥抱彼此,这让他们感到温暖与安心。然而女人对他们的拥抱极其憎厌,每每见到他们拥抱,便歇斯底里的用力扯开他们,尖叫著不淮他们抱一起。可是他们仍会在女人看不见他们的时候偷偷拥抱,连睡觉时都要抱在一起才能睡得好。
万圣巖也像女人一样,严格禁止他们拥抱,甚至将他们隔离。他在大日殿,是众星拱月的佛祖宠儿。袭灭天来在执戒殿,是严厉监控的邪魔恶子。
他们太怀念对方的怀抱,悄悄的心有灵犀的建立了二个人的秘密小基地,背著众人见面,窃取万圣巖所没有的珍贵温暖,一种属於人世的血亲牵绊。
可惜他们的秘密基地没多久便被发现了,他眼睁睁看著袭灭天来被严苛鞭责。袭灭天来没有哭,咬牙承受一下一下的击打,恨恨的瞪著他们,瞪著他。他在众人蔟拥下旋过身,离开饱受折磨的兄弟,流下了眼泪。
那烙印佛祖之名的鞭子,将他们属於人世的最後温暖抽打成碎片,不复存在。
往後,他们不曾再拥抱彼此。
从此,形同陌路。
「就某方面来看,万圣巖对於善或恶、佛或魔的极端分别与执著是变态的。」一步莲华记得苍曾经这麽直言不讳的说。
苍是唯一愿意主动亲近袭灭天来的人,无所谓善与恶,更非关佛与魔,於是他对苍说:「请你成为他窗外的蓝天。」
当时年少的苍神色认真地想了想,说:「我不要成为他的蓝天,我想当他的朋友。」
如今已荏苒十数年,一步莲华问苍:「苍,你是否已经如愿成为他的朋友了呢?」
苍稍微顿了顿。「我不确定。」
仔细回想,自与袭灭天来再度见面以来,他几乎没得到过好脸色的对待,加上他又代表万圣巖和异度打对台,严格说起来他们应该算是敌人才对,即使偶尔会在袭灭天来身上感受到不太一样的气息与神情,他依旧无法确切地认为他和袭灭是朋友。
他直觉想接近袭灭天来,拉近过於疏远的距离,以前是,现在还是,他很清楚绝不是因为同情怜悯,而是一种更丰富、更深邃的情感。
无论这份情感的组成成份有什麽,他不敢妄下定论,肤浅地将这迷离的感受定义为「友谊」甚至是「爱」,然而他并不犹豫或迷惑||袭灭天来值得拥有他的这一份情感。
「苍,请你安排我和他私下见面好吗?」一步莲华央请道。
苍当然由衷希望他们兄弟能重逢,但一步莲华与袭灭天来二人皆牵扯到许多复杂的层面与问题,他不得不谨慎思虑。「他目前可能不会答应与你见面。」
「那麽就不要事先告诉他。」
「若是隐瞒他,我不敢保证到时会发生什麽事。」
「放心,我已经不会想杀他了。」
「可是我不放心他是否会对你做出不利的举动。」
「我想,我和他都不会有安全上的问题,我的身边有天子。」一步莲华露出已理解了什麽的和穆微笑。「而他的身边,有你。」
异度金控的突发性超级火山终於爆发完了(或暂时中场休息),袭灭大总裁总算恢复正常,不再动不动大发雷霆,变回以前那个凛然阴沈却不掩骄狂的大总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