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回转闍城时,萨曼恰好回来。「吾儿,你又要去王宫?」
「不是去,是回。」坚定地表达决心,绝不动摇,唯有西蒙,是他最终的归属。
「罢了。」萨曼无奈拍拍儿子的肩。「那就好好跟在闍皇身後吧。」
华岚迎上,旁敲侧击:「如何?顺利吗?」
萨曼摊了摊手苦笑。「我看上的女人被茶理王抢走了。」
「哦,抢的好,希望你看上的女人都被他抢走。」酸不溜丢,幸灾乐祸。
「唉,华岚,我也是不得已,求你谅解我的难处。」
求?高高在上的萨曼大公在情人面前竟此般卑躬屈膝,褆摩差点失笑,爱憎之心果真教人意志摧折。
临去之时,他在门廊遇见菲玛。
「褆摩,好久不见。」菲玛难得未针锋相对,甚至可说是和颜悦色。「要回王宫了吗?我叫惨绿色替你拿大衣和银杖过来。」
褆摩挑了挑眉,亦难得没用尖锐言语与她干戈,然让惨绿色伺候穿衣时,却别有语意地对惨绿色说:「惨绿色,你哥哥冷艳色如今已是嗜血族人,你难道不想也脱离奴隶的束缚吗?如果你跟著我,也许我会考虑让你跟你哥哥一样。」
菲玛的笑容有些僵硬。「亲爱的弟弟,不要抢我的人。」
褆摩的笑容则显出恶劣的愉快。「亲爱的姊姊,即使惨绿色是父亲赐给你的,但身为萨曼家继承人的我想要的东西你抢得过吗?」
美丽的脸孔扭曲,咬牙切齿。「贱子,滚回去做西蒙床上的狗!」
「嗳,是说我这只狗所能得到的总是比你多,你岂不是连狗都不如?」
「你……」愤怒颤抖。
「哈哈!」仰头大笑二声,带著嚣张的胜利离开家门。
这场手足交锋他又赢了,伤害异母姊姊让他获得了报复的快感,他永远不会原谅害死母亲的她们!
「哼,你对他的话心动了对不对?你是不是想离开我去跟随那个贱子?」菲玛倏地一掌击上枯瘦的脸颊,怒气全往惨绿色发去。「去啊!你去啊!反正你这个祅族奴隶连替我提鞋都不配!」
惨绿色不吭半声,默默承受她凄厉的怨毒。
宣泄一阵,骂累了,打累了,高傲的肩膀也垮了,乏力颓倚他身上,披露软弱可悲的一面。「惨绿色,不要离开我,你是我的,我唯一拥有的东西。」
「菲玛小姐,」病容苍青的男子终而幽幽启唇。「我不会离开你。」
褆摩回到闍城,第一件事就是咄咄逼人的问西蒙:「西蒙,我到底在你心中是什麽样的定位?」
忡促的,焦虑的,急欲明白王者的心思意念。
西蒙正把玩一只棋,棋盘上,一手操纵两军对垒,不分轩轾。
「你想要什麽样的定位?」丢回同样的问题,手中棋同时落下定位,又是一场胜负难分的拉锯战。
月光深幽,夜色如谜。
王者的心思意念亦如谜,无人能参透。
「你明知故问。」有点忿忿的,因为自己无力挖掘出王者的真实想法,不安加剧,似火焦灼著心。
「本皇给你的还不够吗?」
「不够。」他抓起王者的手,贴著自己的脸,感受如丝冰凉,不厌其烦重申他的想望:「我还要你的人、你的心,吾皇西蒙,我要你的一切。」
王者将手收回,优雅得近乎慵懒地再举棋,决定再度让黑色的一方获得胜利,淡然漫应:「褆摩,你太贪心了。」
「对你我就是要贪心,而且再怎麽贪心都不能满足!」
嗜血爱憎之心化成贪得无厌的饕餮,张牙舞爪地占据了灵魂,终其一生,只强烈渴求予取予求,绝对的独占。
「你只要乖乖听话,就能得到应得的奖赏。」王者将吃下的白色国王放到他手里,代表一种恩赐。
看著王者奖赏的白色国王,他虽掌握在手中,却不过是落败的阶下囚,一只不费气力即能摧毁成碎末的棋子。
他不就是这棋子麽?
王者兴致时拿在掌心把玩,视若珍宝,可或许哪天烦了腻了,将弃如敝屣。
更无力。
总是如此,模棱两可的塞颗糖果安抚他,无论再如何苦苦痴缠,仍得不到他所冀求的最终答案。
既然如此,那就以其他方式向外人宣告他的地位--
「我要在王宫举行宴会。」
「随你之意。」
「真的?」
「你高兴就好,坐下来陪本皇下一盘棋。」
「不要,我从来没有赢过你。」褆摩闹别扭地嗔道,把白色国王扔回棋盘。「注定会输的棋局还有什意思!」
西蒙但笑不语,迳自重新布署新的局面。
也许这次,他会故意让白色国王吃了黑色国王,不过只有这次,下不为例。
第七章
月荧潋潋,王者无声穿过寂静。
墨色丝绒披风若嚣行暗夜的魔蝠邪翅,狂狷飕飒。
天地万物不能束缚他,轮回生灭不能拘限他,跨越时间与生死的禁界,王者一人,朝向深不见底的黑暗,独行。
「西蒙,你又要出去?」褆摩由宴会厅探出头扬声问道。
西蒙稍顿足,回眸淡淡一笑。「你忙你的。」
说完,再举步,不世身影迅速消失於幢幢幽暗之後,显得那麽毫不眷恋。
要往何方?去见何人?做什麽事?对西蒙怀有多少疑惑,褆摩的内心就潜蔵多少不安与忧闷。
「褆摩大人,餐宴就用这种西域制的纯银刀叉和盘子如何?您想用黑色或红色的玫瑰做装饰?」维特的徵询,拉回跟随王者远去的目光。
「你看著办就好。」顿失兴致,整颗心被西蒙一并带走了。「维特……闍皇是否曾透露这几天他往哪里去?」
「没有。」维特摇头。
褆摩神情微黯,攒眉沈思。
在他忙著规划宴会的近几日,西蒙外出的次数变多了,无人晓得闍皇去哪里,他曾经追问过,当然没得到确切的答案。
早习惯西蒙的神神秘秘捉摸不定,褆摩虽然很想知道,可并没多加纠缠,王者想保有的秘密有何人能又何人敢挖掘?
也许他真正忧恐的,是王者真正的答案,对西蒙的爱,让他走在悬系断崖两端的脆弱丝线上,随时都可能失足摔得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索性,自得其乐地和维特筹办盛宴。
能在王宫召开宴会之人除了闍皇之外,还有谁有这个权力?此次以他的名义举行,无疑公然宣示他在闍城在的地位。
陶醉著运筹帷幄的美妙甘味,不肯不愿承认这其实是虚荣心在作祟,自欺欺人地镇压下草木皆兵的徬徨。
将满之月,如往常无私照耀大地,赐予冥夜温和不刺人的光明。
仅仅只能存在想像中的太阳仿似这月,该从何处升起?
人说日出东方,他的太阳却尾随西蒙不停变换,东、西、南、北,皆是西蒙的喜、怒、燥、乐,无一处是他自己的方向。
非不自知,只是彻底无悔的认定,偏执这极端的全部交付,死心塌地。
西蒙怎会不明了褆摩的心,他的心,牢牢捏控掌中,那麽的甜蜜,那麽的热腾腾,那麽的让人想摧残呵。
对褆摩是一种宠,但也只是宠,和以前宠红寅并无太大不同,唯有的分别是程度差异。
不讳言,他宠褆摩多一点、深一点、重一点,偶尔甚至纵容他几乎快爬到头上撒野了。
但,不管对褆摩付出再多宠爱,仍无法换取他对闍城的其中一项重大责任,身为嗜血族王者的必尽义务。
「该是时候了。」
沈喃低语,转瞬一刹,身成魔,形似幻,无数魔蝠暗翼振翅翦过天空,遮翳了孤悬苍翰的茫茫苍月。
黑暗的统治者再度君临恶夜渊薮,无光大地都要匍匐在他脚下巍巍颤惧。
再出闍城,寻觅。
用冷锐犀利的眼,狩猎。
看中的,没有什麽能逃出他编织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