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芳菲尽(48)

已是气力俱竭,行将就木。

陆远达垂眼看着那只抓着自己袖子的手,冷冷对着一旁忙着的一个御医和两个产婆道:“本王有些话,想要单独对王妃讲,你们先出去。”

“啊?”产婆看了肃王妃一眼,根本摸不清肃王这样做的目的,犹豫道,“可是王妃她现在……”

“我说,你们都出去,听不懂话么?”陆远达面色阴郁,眉间俱是戾气,“还不滚?要本王送你们滚出去?”

那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匆匆行了礼就离开了,临了还将房门也关上了,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没有人知道。

陆远达伸手,将那只紧攥着他袖子的手一根一根掰开来,阴冷地看着肃王妃在床上挣扎,半晌冷笑道:“佳娘啊,你到现在还把本王当傻子看?你说,本王为什么要救你和不知道是哪个男人淫乱后得的孩子?你是觉得本王是那么善心的人吗?”

这回轮到肃王妃愣了,她捂着高隆的腹部,忍受着剧痛,脸上最后一丝属于活人的气息也褪去了:“你说什么?”

陆远达俯下身,右手按在肃王妃的腹上,狠狠压了下去,没有半丝怜惜:“你说,三个月,本王都没有和你同房,这个孩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第四十五章 ·错事

“陆……陆远达……”肃王妃一双秀目瞪得大大的,“我知道你向来不喜欢我……可是,你也不必如此猜忌我,将我看的如此下贱……你怎么能……”

“我怎么不能!”陆远达冷笑一声,“你说,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他的目光冰冷得像是一根冰锥,狠狠扎入肃王妃的心间,将她一颗心扎得支离破碎。她惨笑一声,将有些涣散的眸子移到陆远达脸上,似乎是想看看他到底如何能做到如此绝情。

“王爷,你不记得了……你原来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这样怨怪了我这样久……”肃王妃粗重地喘了两口气,“八月初的一个深夜,你满身酒气地回来,双眼通红,说着些谁也听不懂的醉话,你不让人靠近,又抱着酒坛子哭了起来,下人们实在是没办法,来敲了我的门。

我听后,披着一件外衣就去了你房内,你不让下人们进来,我就叫他们都退下了,打了一盆清水进去给你洗漱……你发了疯,将我按在……按在桌上,就那么将我……我推不开你,只好任你胡来。在那之前,我其实大概隐约感觉到了你不大喜欢我,除了刚成婚的一个月,你几乎都没有再和我同房过,可是你竟然抱着我喊着另一个人的名字,一边喊一边埋在我颈侧哭得厉害,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那时我才知道你是有了心上人的……他叫姬遥,对吗?”

陆远达大惊失色,他脑中嗡嗡直响,八月初三,那是姬遥的生辰,他去姬遥的坟前喝了个烂醉,之后回到府上的事情确实是一件都记不得了。

“那,那你怎么没和我说过!那王府的起居册中,怎么没有记录?!”

肃王妃看着陆远达面上惊痛之色,心下一片冰凉,隐约猜到今天这惨景到底是谁一手造成的,她的声音冷淡飘渺,似是一缕摸不着抓不住的轻烟:“王爷,我没有那么不知羞耻,难道在知道了你心里头有人,又这样糊里糊涂地同房了,还要留在房内第二天醒来向你哭诉,乞你怜爱还是要你愧疚?……陆远达,嫁给你之前,我也曾是高门大户之女,读过那么几本书,尚明些事理,事情走到这一步已经足够难堪了,又何必这样脸面都不要留下来?”

肃王妃面上的神色微微缓和,似是死前最后的回光返照,她看陆远达,只觉胸腔中一片冷意,将她心中那点寂寥的欢喜全冻成了可怖恨意:“当夜我就回去了,没人知道房内发生了什么,府中奴仆,除了我贴身婢女,都以为我只是在里面照顾你……起居册上自然也不会有记载。”

陆远达面色猛地褪去了所有血色,他站不住似的踉跄一下,怔怔地看着面前这幅惨景。

这是他一手造成的。

“王爷……”肃王妃闭上眼,眼角落下一行泪,“我曾经,喜欢过你,就算知道你只是因为我是户部尚书的嫡女而迎娶我,我却一直都把你当作夫君,从未生过什么二心。我披着大红嫁衣踏进王府的时候,就已经把这里当作了后半生的家,可我没想过,王爷就算分不出什么怜爱给我,竟连结发夫妻之间的一点信任也没有。”

原来佳娘,竟是喜欢着他的吗?

陆远达心中大恸,他都做了些什么!亲手将自己的妻儿都送上了绝路!

他几乎是扑到床边,摸着王妃白得骇人的面颊,颤声道:“佳娘,佳娘,是我对不住你,你等着,你会好起来的,我现在就去叫御医来,你一定会……”

“不必了,”肃王妃再睁开眼时,眼底已是一片荒芜,她冷淡地看着陆远达,干裂的唇瓣一弯,拼尽最后一丝气力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来,“我已经感觉到,他不动了……王爷,你这样的人,是不配得到什么真心以待的人的……你根本没有心,你不以真心待人,又凭什么心安理得地享受别人的温柔以待?陆远达,你就该孤家寡人一辈子。”

她已经是油尽灯枯,这段话是拼着最后一点回光返照的气力讲完的,说完这些话,也将身体里最后一丝人气也抽了去。肃王妃吐出一口气,闭上眼,和腹中的孩儿,一同去了。

陆远达眼圈通红,撕心裂肺地趴在榻边喊道:“不——”

……

过往种种,往日云烟,皆在这一份酒醉中将人的铠甲除去,朝最柔软的那一处刺去。

陆远达仰头灌下一口酒,酒入喉,烧得眼底都发烫。

影六跪在他身侧,斟酌着要不要劝一句喝酒伤身,却突然听见陆远达吩咐:“你下去吧,今夜别让任何人进来。”

“是。”

这一夜的愁与怨,悔与痛,最后都化在烈酒中。

【菱州】

陆开桓烦躁地将笔掷在一旁,把案上压着的宣纸揉搓成一个纸团,丢在脚下。

孟笙朝陆开桓那望了一眼,轻叹了声,放下手中的书册,从榻上下来走到他身旁去,弯腰将那纸团拾了起来,铺平展开:“怎么了,这么晚了还这么大火气?”

陆开桓面色不大好,他看着孟笙,许久才道:“前日我跟着陈永长,去瞧了那修建的大坝,那上头确实是有许多男子正在做工,我去问了一个,他也确实说了官府会发月钱给他们……可我总觉得不大对劲,我说这坝修得这样高这样厚,一来不知道能不能抵御下次洪水的猛扑,若是根基不稳,也很容易倾倒,其次这坝修得这么大,也妨碍了菱州百姓的生活,那陈知府平时看上去圆滑得很,但提起这大坝时总是那么不讨趣儿,每每态度都让我觉得不大对劲,所以我难免生出诸多疑虑……”

他看了一眼孟笙,有些后知后觉地闭了嘴。

“子真,我没关系的,”孟笙在他身边坐下,“轻重缓急我还是分得清的……再说,如果我真的完全无法接受,我也不会随你一同来菱州了。你心里压事,也不会好过的,不如同我讲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