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他说了什麽？」郑彦不悦皱眉。
「哼哼，你以为我会拿钱给他，然後叫他从你身边滚开？我如果要叫他滚多的是办法，不用多花一毛钱。」事实上，他原本确实想这麽做，但杨庆乔一看就是个好孩子，那麽乖，那麽可爱，像小绵羊似地，教人连重一点的话都说不出口。
可在郑彦听来，老头子似乎已经对恋人怎麽样了，峻容更冷，眸光一闪阴戾，沉声威胁道：「你要是对他不利，我也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住口！」郑爷爷又中气十足的怒咆。「你好大的胆子，都敢威胁我老头子了啊！」
「威胁你又如何？」站起来，打算离开去找人。
「坐下！哼，我没碰他一根毛。」郑爷爷倒是难得先退让了，讥讪道：「看你紧张成这副德性，笼床猫顾粿，还真的怕被别人抢走了。」（笼床猫顾粿：闽南话哩语，死守着寸步不离之意）
郑彦想了想，再度坐下，想知道他到底要怎麽样。
「我说你这臭小子哪来的狗屎运，竟然捡到个宝贝，会唱戏，会冲茶，会走棋，这年头会这些玩意儿的年轻人不多了。」说着，举起拐杖戳顶孙子的肩膀。「教养好，品格好，性情好，又懂得敬老尊贤，怎麽瞧都比你这个只有满身铜臭的小王八羔子好。」
看，我们乖巧礼貌多才多艺的小乔同学果真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连相传以严苛出名的郑老爷子都赞不绝口，无可挑剔，除了性别为男，生不出小兔崽子这点有些遗憾，对於杨庆乔是愈看愈顺眼，愈想愈中意。
「嗯。」郑彦眼中掠过一丝诧然，淡应了声，未顶嘴反驳。爷爷说的是实话，杨庆乔的确比他好，而且好太多太多。「所以你不管我和男人在一起？」
「你只要尽好本份，谁管你是要和男人在一起还是要娶头猪。」郑爷爷放下拐杖，总结嘲讽道：「他是个好孩子，值得比你更好的人。」
「他这辈子只能值得我。」
「你配不上他。」
郑彦淡而坚定的说：「我会让自己成为配得上他的人。」
在现代以事业金钱做为衡量阶级高低的普遍价值观中，平凡的杨庆乔於他人眼中，无疑该是配不上功成名就的郑彦，然而在爱情面前，在杨庆乔面前，郑彦自觉自己才是真正那个卑微的人。
杨庆乔是他这辈子最美丽的一个奇蹟。
那是多美好的一个人，每当他不经意对他微微一笑时，用充满爱情的性慾回应他时，郑彦总在那一刹再次被俘虏，情愿成为他的奴隶匍伏在他脚下，为他生、为他死……
咳，这只是内心某种深层而隐晦的冲动与感动，郑大总裁当然不可能真的付诸行动，他只会让杨庆乔躺在他身下，恣情宣泄满腔浓炽爱意与温柔怜惜。
这就是大野狼表现爱情的方法，多麽迂回曲折，多麽笨拙欠扁呀。（喂！）
第9章 他们的童话
杨庆乔意外成为郑彦和郑老爷子这对有心结的祖孙的解冻剂，俩人之间的僵局稍稍软化了，皆悄悄收敛起剑拔弩张的姿态，不再视对方为洪水猛兽。
「好几年没看到你那两个不孝父母了，还有那堆猴死囝仔，他们现在都如何了？」郑爷爷蓦然问道，他口中的不孝父母即是儿子媳妇，猴死囝仔则是郑彦的弟弟妹妹们。
「他们都很好。」郑彦回答，停了下，再一一补充：「妈妈现在在非洲，爸爸在南极，郑伟在剑桥攻读双博士，郑凯在纽约开了第三家画廊，郑廷今年要从哈佛法学院毕业，已和一所知名法律事务所签约，郑珊去年申请进入耶鲁商学院，郑瑚还在卫斯理女子学院就读。」
「天使呢？跟着她爸爸或妈妈？」
「妈妈去非洲前把她交给我，本来想一起带她回来，可是她不想离开她的小男朋友，所以我让人全天候照顾。」
「天使有男朋友了啊……她才七岁呐……」郑爷爷感叹，不觉流露出一抹寥寞寂然。
郑彦重新正视爷爷，突然发觉他似乎又老了许多，原本该是子孙绕膝，含饴弄孙，可却是个孤零零的老人。
静了片刻，再道：「过阵子我会把他们都叫回来。」
「哈，到时这里又要吵翻天了。」郑爷爷大笑一声，看得出来很高兴，说穿了，也是个渴望亲情的平凡老人家，不过嘴硬拉不下老脸罢了。
祖孙俩再谈一会儿话，郑爷爷挥挥手说：「行了，人在你以前的房间里。」
「嗯。」郑彦应声而起，转身欲走向内室。
「有空让他过来陪陪我这个老头子唱戏下棋。」郑爷爷忽然再开口道。
「好。」郑彦允诺。
亲人到底是亲人，隔夜仇哪有记太久的，祖孙俩就此正式和解。
想当初郑爷爷为了强迫他回国接任CEO一职，两人不惜闹翻脸，所有的子孙辈中，能被他看重倚仗的，只有这个能力卓越的长孙。
郑彦在国外已开创个人事业，规模虽比不上爷爷的企业集团，可算得上成绩斐然，要交由他人托管，无异等於把儿子丢给别人养。
话虽如此，最後他还是选择回来了，并且全心全力，全力以赴，因此谁能说他是真的冷漠无情？
吴杰志说过，他会对他在乎的人很好，只是表达方法常常很欠揍，典型一只口不对心的别扭死小孩。
郑家老宅本来并不大，历年来数度扩建整修而成，郑彦曾在这里渡过一段不怎麽快乐的童年时期，国中毕业时，便决定独自前往国外读书，为此他和爷爷大吵一架，祖孙的心结就是从那时开始，从此不再於老宅中过夜，总是偶尔来一下就走。
穿过熟悉的走廊，彷佛穿过时光隧道，步上二楼，来到一间房前，他以前的卧室。
门扉半掩，轻轻推开进入，房内的陈设一如他离开时的样子，未做任何改变，装满书的大书柜，天蓝色的窗帘，阳台的桔梗，欧式古董书桌，书桌上一本书甚至还翻开着，令人错觉那个早熟的青涩少年依然住在这儿，整天埋首枯燥的原文书苦读。
他或许含着金汤匙出生，或许比一般人聪明，但并非生来就是天才，许多成就是他努力获得的成果。
目光穿过静止在时光中的宁谧空间，望见杨庆乔躺在舖着洁白床单的床上，闭合双眼安详憩睡。
郑彦无声走至床畔，深深凝视含笑微微的恬美睡容。
亲爱的小羊儿，你是不是梦见我了？是否，在梦里邂逅了你来不及参与的青涩岁月？
小心翼翼的躺下，从背後将人轻轻拥入胸怀，细细咀嚼这一份迷恋。
睡得不深的杨庆乔当即醒过来，看不见背後拥抱他的人，却自然晓得是谁，犹带惺忪的说，你来啦。
老头子有没有为难你？
什麽老头子，他是你爷爷，没礼貌！他人很好，对我很亲切。
呵，你可能是世上第二个会给他这种评价的人。
第一个是谁？
我妹妹，郑天使。
很少提起家人的郑彦沉默了，二人不再说话，静静依偎。
许久，杨庆乔呢喃一般的说，我刚刚梦见十岁的你坐在书桌前看书，因为太逼真了，我以为我真的看见了，你看起来好严肃，像个小老头子，十分专心的看着那本原文书。
郑彦问他，还有呢？
杨庆乔轻笑，然後你看书看累了，走过来躺下，我把你抱进怀里，和你一起睡着了，再然後我醒了，变成长大的你抱着我。呐，郑彦……
如何？
你爱我吗？
你知道桔梗的花语是什麽？
唔……记得好像是永恒不变的爱？
没错。郑彦亲亲他颈後侧的粉色小蝴蝶，柔声的说，你就是我的桔梗。
杨庆乔一顿，眨眨眼，又笑了，笑得很甜很甜，心想，这大概是他所能说出最肉麻的情话了吧。
他们就这样安然闲适躺了一个下午，郑彦说了一些关於家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