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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告诉他(出书版)(21)+番外

周彻抱住他,把他整个人包覆进怀里,让他直接对着他的心脏哭叫。

已停止跳动很久的心脏彷佛被一下、一下、一下的电击着。

泪水打湿了他的胸膛,电击打醒了他的心脏,却似乎有什么被打碎了,再也拼凑不起来了。

亲爱的、亲爱的小猫,你是不是早已看穿我可鄙可悲的灵魂?是不是想用你的眼泪,洗涤我的罪恶与忧伤?

周彻紧紧的紧紧的抱着他,再次对他的左耳悄悄细语:「对不起,我输了,所以请你不要再哭了,好吗?」

当周彻横抱江乐夏走出办公室时,瞥见他几个精明冷然的秘书对他投以责难眼神,他当然不会向她们做任何辩解,可此时却有说不出的难受与负罪感。

他这次真正的严重的伤害了乐乐,而这,是件不可原谅的事。

「总经理,恕我僭越多言,你不该这样对待这个孩子。」陈秘书忍无可忍的开口道。

周彻淡淡扫她一眼,沉默,抱着哭得意识浑沌的江乐夏走向电梯。

「总经理,请你对他好一点。」林秘书也忍不住说道。

周彻停步,回头。「我以为妳们也已经被我养得没心没肺了。」

「不,我们只是学会视而不见。」

「那么为何这次不继续这么做?」

「总经理,我有一个儿子,再过几年也差不多跟乐乐一样大了。」吴秘书说。「没有父母会忍受得了自己的孩子被恶意糟蹋,我想,乐乐的父母也是。」

「父母?哼。」周彻冷哼一声,脸色突然变得凛冽。「做好妳们份内之事就好,其他事不是妳们该过问的,如果真看不惯,我愿意接受妳们的辞呈。」

充满威胁意味的话说完,转身离开。

「我说妳们,是吃饱没事干吗?老板的私事妳们凭什么插嘴,自找麻烦。」始终保持沉默的王特助终于出声。

「谁像你,才真的被他养得没心没肺了!」

「是,我是没心没肺,但是我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妳们都跟他几年了,难道还看不出来吗?他这次是动了真心了,妳们安静看着就好,不需要替乐乐强出头,免得坏了他真正的好事,到时他不恨死妳们才怪。」

王特助一番话,登时让她们无言以对。

其实她们哪里会看不出来,周彻对江乐夏确实和对以前那些人不同,或许,他这次是真的终于将自己陷进去了,而且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周彻带江乐夏去给老医生诊疗,后庭有些撕裂伤,幸好并不严重。

老医生见两人的神色脸容皆是说不出的凄惨,除了摇头叹息,还是只能摇头叹息,半晌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将江乐夏安置于小病床上后,周彻拉上白布帘,坐到老医生的面前,手肘撑膝地双手掩面,沉郁无言。

向来目空一切不可一世的骄傲男人,此刻却颓败得不成样子,显得异常困惑也异常痛苦,身周长久以来那道坚实冰冷的高墙彷佛土崩瓦解了,溃不成军。

良久,慢慢抬头望向老医生,双眼充满血丝,沙哑问道:「我是不是做错了?」

「你认为你做错了什么?」老医生反问。

「一切。」

「你认为一切都是你的错?」

「不是吗?我的出生基本上就是最大的错误。」

「那么,你想从那个孩子身上得到什么?救赎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哎,你寂寞太久了,所以一时无法适应不再寂寞的日子。」老医生叹道。「疯狂与孤寂是会遗传的,就像眼睛与头发的颜色,根深柢固地存在周家的基因里,成为周家人的天性,这也是你们的家族咀咒,几乎每个上一代都会替下一代创造出一个难以挽救的悲剧,你爷爷创造了你的母亲的悲剧,而你的母亲创造了你的悲剧……」

「不要再说了!」周彻截断他的话,不想再继续听下去。「周家的悲剧将在我这一代结束。」

「你不打算替周家留下后代?」

「事实上,我打算让周家从我开始绝子绝孙。」

「你果然是周家人。」

「我体内流的血,大概是周家百年以来最纯正的周家血统。」讪然自嘲一笑。「像拉二只畜牲强迫牠们配种生下的小畜牲,只差没领一张血统证明书而已。」

「你可以怨恨你的父母和家族,这是你的权利,可是千万不要这样说你自己。」

「难道我说错了?」

「意义没错,但比喻错误。」老医生纠正。「人类是动物的一种,但不是畜牲,人类会思考与创造,畜牲只会吃喝拉撒睡。」

「这个世上披着人类外皮的畜牲还会少吗?」周彻讽刺大笑。「我倒真希望自己是一只只会吃喝拉撒睡的畜牲,不用思考不需要创造,混吃等死就是一生了。」

「嗯嗯,不错的雄心壮志,就某方面而言,能混吃等死单纯过一生,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幸福,大部份的人想求都求不到。」老医生幽默接道,推了推眼镜,再用充满哲学的口吻对他说了一段书中文字:「数百万只眼睛向上望着窗户、桥梁、续随子,可是他们看见的,也许只是一张白纸。」(注)

眼睛所看见的东西,不一定就是真的那个样子,两人之间莫名其妙思辩起来的畜牲理论是,周家亦是。

大众眼中的百年周氏家族是光鲜亮丽的,他们只看得见它的繁华显赫,可又有谁能真正透彻隐藏其中的爱憎嗔痴,他们迷失在自以为优越的血统迷宫中,终至自我毁灭。

白色布帘后,躺在病床上的江乐夏早已恢复神智,静静聆听他们的对话,有些懂,又有些不懂,可他听得出来,周彻隐藏在讥讽语调下的淡淡哀伤与痛楚,明显与他的家族有关。

周嫒的出现带来周彻某种程度的精神崩溃,不明白,她不是他的妹妹吗?为何他心里会如此恨她,却又勉强表现出疼爱她的模样?

喜怒无常,捉摸不定,江乐夏想,他永远都无法了解真正的周彻。

「去隔壁药局替我拿一瓶酒精回来。」老医生将周彻打发出去,来到病床边查看,发现江乐夏已经醒来,问:「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

他的身体很痛,心也在痛,而这些痛都是周彻带给他的。

「没有。」江乐夏摇头回答。

「他真是个讨厌的小孩。」老医生还是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边替他把脉,一边用轻快的语气说,却听不出有讨厌的味道。「你很讨厌他吧。」

江乐夏愣了下,再摇头。「我不讨厌他。」

「可是他让你受伤了。」

「嗯。」轻轻应声,竟没有想象中的伤心愤怒,也没有为周彻找任何借口,周彻的确弄伤他了,身体与心灵同时都伤害到了。

可是他却又觉得周彻似乎也受伤了,而且很痛,比他更痛。

「这样你还不讨厌他?」老医生追问。

想了想,反问:「你认为我应该讨厌他吗?」

「难道不应该吗?」

江乐夏懵懵懂懂,无法理解这段看似无意义的对话,讨不讨厌周彻很重要吗?

「有一个爱喝酒的富翁,他用三分之二的财产买到一瓶他梦寐以求的酒,别人都嘲弄他是傻子,他却笑着说,我是世上最快乐的傻子。」老医生突然不着边际的说起故事来。「值不值得这种事是自己说了算,别人的想法是别人的,就算这个富翁因为又买了一瓶酒而变成穷光蛋,只要他高兴,别人又有资格多说什么呢?」

江乐夏似懂非懂的望着他,觉得老医生好像是个散发智慧光芒的哲学家,净说些摸不着头尾的话。

「讨厌他就讨厌他,恨他也无所谓,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事。」神情慈祥的再道。「同样的,喜欢他就喜欢他,爱他也没关系,一样都是理所当然的,不需要刻意压抑任何感觉,也不用太委曲自己,那个孩子在你面前只是只纸老虎,你不用怕他,下次他敢再欺负你,你就用爪子抓他或用牙齿咬他,狠狠打他一巴掌更好,让他知道你也不是好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