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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开(22)

「父亲,这叫为爱走天涯。」宋熙完全不认为自己有何过错。「从玄说他宁肯出家当和尚也不愿做驸马,所以女儿只好不当公主呗。」

「死心眼的丫头。」

「咱们宋家人哪个不死心眼,一旦认定了,就是一辈子不离不弃,到死都不会改变。」宋熙说,忽转向李从青,问:「二哥,你说是不是?」

「啊?是……」李从青心不在焉的附合,他又不姓宋,不应该问他吧。

「唉,我那三哥真可怜,他认定人家,可人家不一定认定他,他心眼可比我死呐。」宋熙作态感叹。「他是皇帝,受了委曲不能跟旁人说,有事不能逃不能躲,苦只能往肚子里吞,所以做皇帝有什么好,还不如平民百姓自在快活呢。」

李从青瞬间觉得被她的话刺痛了,心口一抽一抽的疼,郁闷极了。

一直以来,通常只想到自己,很少考虑到宋煜的想法与感受,总认为他是皇帝,该是无所不能,屹立不摇,却忽略了皇帝也是人,亦有脆弱的一面,高处不胜寒的立足处甚至比凡人更孤立无援。

──当若陌上花开时,可缓缓归矣。

离开京城之前,温柔的叮嘱犹言在耳。

宋煜早预料到会出这事了吧,所谓花开,指的就是他们的秘密曝光?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二人终究要面对这个问题,他却先一步将他推出暴风圈中心,不使他有机会受到可能的伤害,独自承担着蜚短流长的庞大压力。

李从青如何会不明白,他的皇帝情人总是无微不至的宠他、保护他,而且太了解他的性子,晓得若他身在京城,必定没法好好的冷静思考,或者根本连想都不想的一逃了之,他向来是被动而懦弱的人,不是吗?

仔细回想,自己从来都是那个只享受着情人的付出、挥霍情人给予的温柔与体贴而被宠坏的人……哎哎,皇上现在一个人在京城面对庞大压力,心里难受吗?会不会怨我迟迟不回去,怨我没站在他的身边,与他共同分担?

想着,不由得自我厌恶起来,觉得自己真是自私极了。

──等你想回来了,再回来吧。

默默思量半刻,李从青终于想了通透,心底告诉自己──该回去了。

「我……」抬头望向太上皇。

「如何?」太上皇温和的注视他。

不知怎么说才好,李从青索性站起来,恭首一揖。「十分抱歉,恕从青先行告退。」

「二哥,你要去哪?」

「我要回去了。」李从青说,以少有的速度快步离开。

魏小渺也忙向太上皇一揖,赶紧跟上。

亭中其馀三人有的耸肩,有的微笑,无人阻止豁然开朗的步伐。

李从青步伐走得快,心绪却渐渐清澄平静下来。

总以为他并不那么执着这段不想见光的感情,常在心里假设,有朝一日若皇帝不再喜爱他了,他应该不会太伤心难过,也不至于太过难堪,因为没有太多人知情。

可如今想清楚了,才恍然查觉,原来自己比想像中的更在乎,在乎到……不愿失去,不能失去!

他想,自己这辈子注定是离不开那个人了,就像鱼不能离开水一样,一旦离开了,他想,他可能会乾枯而死。

回房匆匆打包行李,李从青坐上马车前,对魏小渺说:「小渺,我虽然不大晓得你和七王爷之间的事,不过我还是想多嘴劝你一句,不要像我一样逃避退缩。」

「李大人……」

「该把握的就好好把握住,想追求什么就勇敢去追求,不要因为害怕与自卑而裹足不前。」李从青拍拍他,由衷再道:「小渺,你和别人一样,都值得拥有尊严,更值得获得幸福。」

魏小渺沉默了会儿,眼神闪过一道决心的光芒。「李大人,请您自己回京城,小人想往楚南去。」

「嗯,去吧。」

「请您路上小心,一切多保重。」

「你也一样。」

相视一笑,无声给予诚心的祝福。

于是,二人就此别过,各自去追求属于自己的那一片天空。

「能不能再快些?」李从青不时催促马夫,恨不能插翅飞回去。

「大人,够快了,再快车就要散架啦!」车夫已经很努力鞭策那二匹飞足狂奔的可怜马儿了。

李从青本来想骑马比较快,但他的骑术十分差劲,只怕还没回到京城,就先在半路不小心摔断手脚或扭断脖子,虽然归心似箭,不过还是乖乖坐车比较安全。

坐在马车中,一件一件回想自己与皇帝之间的种种,最后,他想到六年前的那一夜与之后的事,即使已剥光吃个干净,事后仍举棋未定,真的就这样跟了皇帝,成为皇帝的……男宠?

想当初举士入朝只愿当个闲官打混摸鱼,岂料竟莫名其妙混到皇帝的龙床上,到底是有没有这么曲折离奇的啊!

记得那日凌晨,天色未亮,他因为平日要上早朝的关系,所以养成不管何时睡下,翌晨都会在固定时间醒来,不过还是会赖床,直到小仆来叫人才会很痛苦的起来。

闭着眼睛半梦半醒之间,手摸到一堵温热光滑的东西……咦……他床上摆了什么?摸起来挺舒服的。

皇帝被摸来摸去地扰醒,抓住轻易撩起火苗的手,轻声道:「天还早,再睡些儿。」

「嗯……小锅子,待会记得叫我……」

把他误认为府里的下人?皇帝微哂。「好。」

「皇上,该更衣了。」魏小渺已在床围外候立。

皇帝为赖床的人掖好被子才起身下床,让魏小渺侍候洗漱更衣。

半晌,李从青恍恍惚惚的又咕哝:「小锅子,时辰到了没?」

「还没,您再睡会儿。」魏小渺说。

「小锅子,你今天怎么有二种声音呀……」说话声渐小,又睡着了。

皇帝回身亲了亲他的嘴,吩咐留着侍候的人不用唤李从青起床,才离开。

李从青半梦半醒,当神智终于比较清醒时,天已蒙蒙亮。眨眨眼,他「啊!」一声弹跳坐起,掀开被子跳下床,倏地一阵凉意,低头一看竟然光溜溜一丝不挂。呃,昨天怎么没穿衣服就睡了?不对,这是哪儿呀?

眨眨眼再看清楚,才发现自己不在家中,这才蓦然想起昨天在宫里过夜,脸颊不由得胀红发热。

「大人,您起了吗?奴才进去侍候您。」外头有人说话。

「不用了,别进来!」李从青急忙拿整齐披挂在屏风上的朝服穿戴,匆匆开门。

「大人,请漱洗。」二名宫侍捧着清水立在门外。

李从青随便洗漱一下,就冲出去了,一边跑一边结着官帽系带。

大殿中已开始议事,他屈低身子蹑手蹑脚地悄悄摸进去,幸好自己的位子在最后面最靠近门边的地方,不会惊动到其他人。

皇帝高坐龙座,自然能看到他偷偷摸进来,不解心忖,他怎么会坚持要上朝呢?封他做尚君的念头更强了,但终究忍抑下来,不欲强迫他做他不愿意的事。当然,在床上滚来滚去的那事儿例外。

忆及昨夜春风一度,身体不由自主涌上一股热潮,皇帝并非性好渔色之人,可李从青却激起他前所未有的巨大欲望,想拥抱他、亲吻他、深深埋进他的身体内,一次次狠狠的冲撞……想着,几乎要微微战栗起来,下腹荡开一波波甜美的电流。

「皇上、皇上?」一名老臣轻唤失神的皇帝。

「这事让朕再想想。」皇帝敛回目光,一半心思在朝政上,一半心思在李从青身上,索性再议了几件事后即退朝。

李从青回到礼部,情绪显得烦燥不安,屁股坐不住椅子,一坐下去就又弹了起来,彷佛上头铺了块针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老尚书瞧他面色有异,身子貌似不大舒坦,便让他告假回家休息。

当皇帝让魏小渺去召见他时,他已离开皇宫了。魏小渺回报,询问皇帝是否要去李府将人召回,皇帝说不用,心道回去了也好,如果李从青在伸手可及之处,他只会想再把他拖上床去这样又那样,而这令他觉得自己简直快变成纵荒淫纵欲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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