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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降落(2)

“去吧。”

刘梓源今年高三,上个月刚满十八岁。谢川是在小蓝上认识他的,一年前。起初他们只是像普通网友一样随便聊聊,后来刘梓源主动提出,咱们把关系再发展发展吧。谢川吓了一跳,心说难道这孩子爱上我了?不至于吧这才聊了一个礼拜啊。

后来说清楚了,刘梓源只是,想找个炮.友。

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家咖啡厅,天地良心,谢川当时是真想严肃地拒绝刘梓源,毕竟,他还未成年呢。可卡布基诺送上来之后刘梓源垂手没动,歪着头打量那小小一杯,几秒后他抬起头,冲谢川笑了:“这杯子好漂亮啊。”下巴上一点点凌乱的胡茬。

后来那天,谢川就带刘梓源去开.房了。

放下手机,谢川长长呼出一口气。窗外的暖黄色路灯映进窗户,在地板上留下一片浅浅的光晕。他想,无论如何,能再见到卓立东,还是挺好的。

第2章 故地不再

几天下来,谢川在办公室听到不少关于卓立东的传闻:四川人,名校毕业,英俊多金……谢川心想,卓立东长得帅我是知道的,但名校毕业——卓立东那会儿不是成绩很差吗?怎么就名校了?说实话,青春期的时候他一直以为卓立东会在不久的将来加入黑社会。他怎么也忘不了初二那次聚众打架,为了保护被骚扰的班花,卓立东带着十几号男生和外校十几号男生互殴,谢川站在远处,看着卓立东挥拳飞脚也挨别人的揍,浅蓝色校服沾上血迹和泥土。谢川怎么也忘不了那一刻自己多么胆战心惊。

可他又不想,不想在卓立东为一个女孩儿打架的时候,冲上去与他并肩作战。

“小谢,”同事的声音把谢川拉回现实,“昨天给你的审批表填完没有?”

“哦……正在填,”谢川说,“下午发你。”

“好的,别忘了哦,成主任明天就要。”

“嗯,好。”

填表,报账,给领导写发言稿……每天的工作都差不多,不算轻松也不算累,总之,挺符合“混日子”这三个字。

一晃就到了周五下午,谢川给卓立东发微信:立东,明天中午一起吃饭吧?说好了我请客啊。

对方没回,谢川就放下手机继续填报表,EXCEL表格花花绿绿,看得他有些疲倦。

一直到下班回家,谢川吃完晚饭躺在沙发上看王者荣耀直播,卓立东才回过来一条语音。谢川点开,听见他带着醉意的声音:“川川,我想吃老永川!”

这条语音谢川没再点开第二次,他盯着卓立东的头像愣了很久。

——老永川,已经不开了。

谢川和卓立东是在家属院长大的,家属院的全称是四川五十一工程处家属院。四川,是地名。五十一工程处,是工程队的名字。上世纪七十年代,这支来自四川的工程队因煤矿开采而来到甘城,扎根于此。遗憾的是他们没有在甘城挖出煤炭,只能转而从事建筑行业。

这支工程队里大都是四川人,他们来自四川的各个地方,招工时随工程队来了千里之外的甘城。

泸州,宜宾,重庆(那时候重庆还没有直辖),攀枝花……当然,工程队里也有贵州人、云南人、湖南人……

四川人爱吃,也会吃,往往不习惯北方的饭菜。于是就有四川人在甘城开起了饭店,宜宾人家,红辣椒川菜,老永川……这些大大小小的饭店都开在家属院的周围,走在街上听见的是甘城话,推门进入饭店听见的就是四川话,像是来到另一个世界。其中,老永川是味道最好也最实惠的一家,虽然加上后厨面积也只有八十平不到,连雅间都没有,但却足足塞下十多张塑料方桌。逢年过节客人多的时候,相邻两桌的人简直后背贴后背。

谢川记得那时候卓立东最爱吃老永川的烧白。烧白,做法类似于梅菜扣肉,但底菜用的不是梅菜,而是四川特产的芽菜,有时没有芽菜,就用雪里蕻代替。老永川的烧白切得极薄,五分肥五分瘦,筷子一用力就夹断了。小心翼翼夹起一片肉,蘸一圈咸香的汤汁,再裹一小撮芽菜碎,送进嘴,肥肉入口即化,瘦肉软烂入味。肉吃完了,把剩下的汤汁和芽菜碎拌进米饭,一粒粒莹白的米饭被浸得油亮发光。

那时候,卓立东他爸在外地包工程做生意,卓立东和他妈留在甘城。他妈妈是个不怎么料理家务的人,做饭也做得敷衍,常常是只煮米饭,然后在家里囤很多超市买的罐头鱼和豆腐乳。卓立东不喜欢在家吃,就经常请谢川一起吃老永川,反正他零花钱多。

是的,是这样的,那时候卓立东总是请客,谢川实在不好意思,就说要不我帮你把校服外套拿回去洗一洗?卓立东他妈每天都在麻将馆打牌,自然顾不上儿子的衣服脏不脏。而青春期的男孩子,对此也是不怎么在意的。久而久之,卓立东校服上的汗味就有些重。卓立东干脆地把校服扒下来,大大咧咧道:“太好了,那你给我洗干净点啊!”

那是谢川第一次给卓立东洗衣服。那时候他十四岁,情窦初开,意识到卓立东对自己是不一样的。他趁着爸妈不在家偷偷给卓立东洗了校服外套,手洗的,打上肥皂细细地搓,袖口,手肘,领口。搓着搓着脸有些烫,觉得自己像古代足不出户的女孩儿,为暗恋的男人绣花织布,待字闺中。

有了第一次,也就有第二次第三次。后来卓立东把换下来的校服裤子也拿给谢川。裤子洗干净了,晒干了,谢川轻轻捏着那裤脚,硬了。

手机“叮”地一声,谢川打个哆嗦。他被从回忆里拽出来,看见发消息的是卓立东,猛地有种羞耻感。其实,谢川为自己辩解,我真的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些事了。

又是一条语音,仍然带着醉意:“川川,去吃老永川吧!我请你好不好啊?”

真是醉了吧。

然而谢川鬼使神差地回过去一条语音:“那要我帮你洗衣服吗?”

卓立东:“好啊!”

谢川愣了很久,没再回复。

第二天是周六。中午卓立东打电话来,一接通就笑着说:“昨晚我喝多了,哎,这边领导真能喝。”

谢川恭维道:“你们公司是大企业嘛,他们肯定要表示出重视。”

卓立东:“晚上去老永川吃饭?”

谢川:“呃……”

卓立东又笑了:“说好了啊我请客。”

谢川脸一热,心想看来他听了昨晚的语音。

“立东,”谢川只能实话实说,“老永川已经不开啦。”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问:“什么时候?”问完可能觉得语气过于严肃了,又笑着说,“生意那么好,怎么会不开了?”

“……你回四川的第二年,蔡阿姨查出乳腺癌,就没开了。”蔡阿姨是老永川的老板,一个一年四季都穿裙子的阿姨,据说是为了遮挡她的罗圈腿。

“哦……那蔡阿姨……”

“查出来癌症没多久,就走了。”谢川记得以前他们在老永川吃饭,蔡阿姨总会嘱咐厨师给他们多添些肉,她说小孩子长身体要吃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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