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半生石(62)+番外

穆炎无法脱身,不能给梁长书报信,也就不用报了,省下他左右为难。梁长书和寺御君朝堂之上相为助益已久,眼下和我又是同盟,为了这些小事难为穆炎是不会的。

寺御君常年带兵,朝堂上一直能安然,自有心细如发处。要是无此安排,我真的不知道,若有一日我半夜旧事梦毕惊醒,穆炎却在梁府回报,次日,两人会是如何境地。

有些事,经不得一而再。

经不得。

八十

“寺御君的意思,从这里——”我食指点着自己的脉门,挽起袖子,一路歪歪扭扭走到肘,“到这里,有根通路,一直到——”点点肩关节,再点点自己的胃部,“这里?”

寺御盘坐在我对面,重重叹口气,把手上东西狠狠一扔,左看看成冉,右看看汤烷。

成冉清清嗓子转开身。

汤烷对着门口,研究厅外院中一地落叶,目不斜视,

“你,穆炎,过来。”寺御目光盯住我身后的穆炎,眯眯眼,唤,“他——”一指我,“跪的时候,我记得,你也跪了的?”

“啊?”穆炎在我身后,我什么也没有看到,他也跪了吗?“穆炎你跪什么,他又不教你心法。”

“既然跪了,也传了你吧。”寺御很大方地指指被他扔在一边的薄薄一卷东西,说,“全在那里了。你本就精通武艺,他识字能读,这心法也不偏僻奥深……”

“穆炎自己能看。”我纠正。

“那就更妥当了。”寺御起身,拍拍衣服,“你学了,好好教了你家公子。穆炎,此事就拜托了。”

“……”成冉汤烷两个,默不作声,跟着出去了。

——寺御的意思,我给他老爹磕了头,临到头来,他一块尿布打发了,竟要劳穆炎教我?

“寺御君言下之意,穆炎从此便是国柱的同门师弟了?”我朝外笑问。

寺御闻言一个踉跄,草草颔首,慌慌出了拱门。

目送寺御的背影暗含狼狈急急离去,一边伸手朝穆炎肩上拍去,“不错不错,你辛苦一番也值得了。”

回头,正看到穆炎打开那卷陈年旧布。

“穆炎……”我扫了一眼那附图的口诀,“丹田倒底在哪里?”

穆炎侧头看看我,正要开口。

“别!”我止住他,“什么什么穴的下方……什么什么脉络之间……我根本不知道那穴和那脉在哪!还有,这破图画得一点也不像人,明明就是一根树干上面伸出四根细枝,怎么点我也认不了。”

穆炎看看我,看看手里的卷,又看看我,又看看手里的卷。

而后一手伸出,按在我脐下小腹,道,“这里。”

秋夜凉了,他的手更显得暖暖的,按得又紧,透过衣服热进来……

我眨眨眼,的确热进来了……

“你确定在此处吗?”

“嗯。”

“穆炎,这个问题,我们进去慢慢讨论吧……

讨论的结果,我依旧不清楚所谓什么什么穴,什么什么脉络,不过好歹记住了心法走的路径。

因为那和人为点火后后,自然蔓延最迅猛的途径重合,只要细细细细地体味,再记住就是了。

当然,穆炎身为指导,再加上兼职体味试验辅助材料,就比较辛苦了。

不过他很乐意就是了。

所以我忍不住热烈犒劳了他一回……

早晨。

窗外微明。

我看看左边三大张猫爪子,又看看右边三大张狗脚印,叠好,蹑手蹑脚走到外厅,开门招过来一个侍卫,吩咐完,回屋,吹熄了灯,上床。

“不起?”

“昨晚没睡呢。”

“议事?”

“都写了,寺御君自己解决就好,无人敢置疑他,还正好能省了我和人争辩。”侧身抱住穆炎,“洗漱和早膳我吩咐他们放外面了。你要是饿了,去用一些,再回来陪我。”

“好。”

凝神,静心,气沉丹田,而后翻手为掌。

几米开外,灯灭后,一缕袅袅在晨光里的青烟,歪了歪。

我蹙眉。

“怎么了?”穆炎探臂,握住我的手塞回被窝里。

“寺御君说,日日打坐,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三月半年,才能起第一丝内息。”我缩缩身子,下巴扣住被沿。

“嗯。”

“你确定我不是走火入魔吗?”把脸贴埋在他脸侧,禁不住担心。

——据说走火入魔就是在发疯的同时功力大进。

“不是。”穆炎的声音里带了点笑意,微微的震动随之从他胸口传来,“不是。天赋难得。”

“……”直觉不安,很不安,“很久很久以前,有两家人。”

“嗯?”

“一家造房子用木头。一家用石头。用木头那家一个月就造成了很高很高的一栋楼,用石头那家三年才造成一片平房。”

“嗯……?”

“用木头的那家,那一栋楼用了二十年不到,塌了。”就像东西方建材的选择而导致的那些建筑的不同命运一样。东方,多少付之一炬的华厦。西方,多少虽经战火伤痕累累,即使半塌依然屹立,当年雄姿尤可追见的石殿,“用石头的那家,那一片平房爹爹传儿子,儿子传孙子,孙子又传孙子……”

“……”

“穆炎,我总觉得,天赋难得,像是用木头的那家。”

“不会。”穆炎稍撑起身,俯头亲亲我下巴,替我理好脑后的头发,把被子塞好,“你悟得快。”

悟得快?

……?……??……

只是,这人,什么时候才能吻到上面些呢。

比如脸颊。

比如唇。

罢了,慢慢来吧。

捉了他,交互了个浅吻。

而后倦倦睡去。

谁说有了内力就能不吃不喝不睡的?

八十一

寺御麾下职务之内能布的防都布了。

他治军的确不错,将领之间固然难免争立功业,新老之间也不是没有任何摩擦,但议事之争归于议事之争,命令一出,立马各尽其责,互有牵涉之处协助亦是鼎立,没有绊脚之事。

所以我眼下在院子里踩高跷玩,穆炎一边无所事事地看着我玩。

——嗯……我是说我在锻炼身体平衡感,用高跷。穆炎在贴身保护,以防刺客。

“军卿好雅兴。”寺御君老大远就来了一句。

我小心稳着自己,迈出一步,朝屋檐下努努嘴,“最高的在那边,给国柱大人留着呢。”

——太高,我踩不了。

寺御君闻言一笑,刚刚朝屋檐下走了几步,忽然顿住,眼角余光瞄瞄身后两个,瞄瞄门口两个,清清嗓子,背了手,环顾左右,怅惘长叹道,“落叶满地,秋深了啊……”

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脚下一滑,人就往前栽去。

而后一头撞到一个硬硬实实的怀里。

穆炎稍稍后退点卸了我冲力,而后稳住我。

“穆炎……”我好想咬一口寺御君,你会生气不?

“撞疼了?”穆炎摸摸我额头,揉了揉,不太确定地问。

“咳!”寺御君重重咳嗽一声。

我狠狠一眼瞪过去。

——成冉汤烷两个目不斜视,你既然调教了这么知趣的随从,自己就不能非礼勿视么!

其实看便看了,只要你不打搅,我不会介意的。

……穆炎?

我一直没有教他何谓……“光天化日不得行苟且之事”。

好端端的,凭什么光天化日就是苟且事,黑漆漆夜里便是鱼水欢?

以后么,他习惯成了自然,食髓知了味,再听人说起也就自动无视了。

“皇甫公子心思甚密,周治侯梁大人慕名来访。”寺御君正色道。

我瞬间立正身子,高跷递给穆炎由他放回去,掸袖,理袍,正冠,敛神,我淡淡开口,“穆炎,你去校场上玩一会吧。”

穆炎正有些踟躇惶然,不知所措,闻言眼里一松,点点头。

“成冉,替我新得的师弟领路,好好陪他耍耍去。”寺御君接口,而后看看我,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