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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石(50)+番外

专门详细讲述地势的属于军事要件,不是每个谋士都能看到的,我自然不够格。这里头的零零杂杂,但是可以积少成多。

因为身边都是梁长书的人,尺规作图也不敢了。说来,我画竹楼图的时候起就用过这两样,自然防着外人,可穆炎明明见到了的……

他无法把其中价值完全看出是真,但他会察觉异常也是真……

还是说,他觉得那是我的小玩意?

那东西平日收在卧室小盒子里头,幸亏梁长书仗穆炎在我身旁,加上他所受的教育,使得他不会在目的达成的情况下,再入室抢劫。

他却疏忽了一点,穆炎的眼睛,固然是他的眼睛,穆炎的眼光,却不是他的眼光。

算是老天怜我了。

正用心确定一个山里村庄的位子,帘外梅蕊通报。

“公子,公子要的木绳送来了。另外,大人请公子到西堂去,说是请公子看一样新得的器具。”

西堂……

吓唬人无所谓。

若是用刑呢?

……不是不怕的。

……看看情况再说吧……

……只是痛的话就忍忍,要是伤身子的话……

到时候再作计议。

只是也忒奇怪了,哪有没由头地就……

却没有时间细想,这种场合,忌迟迟不到,会貌似胆怯,输了气势。

六十六

立秋并不久,夜里这时候,明明应该凉爽,我却觉得寒气沁人。

西堂就在这进院子里了。

院子中没有什么庭院树木,空空一块杂乱的平地。就墙角疯长了些野草。

我一步步踏在小径上,呼吸平常,自己知道,脉搏却有些快了。

来路上很容易就明白过来自己会在这里遇到什么,遇到谁……

面对。

黑糊糊的大屋子,也不挂灯,门口两边点了火盆。

迈上台阶,走入大厅。厅里陈列的东西是平日责罚下人用的,棍杖跪盘鞭子之类。东西用过洗过再放回来,整整齐齐,光线不好,很难看出上头有没有留了血迹,却没法洗掉陈年的旧腥味。

梅蕊止步,一个黑衣人迎上来领路,拐进右边房间,是通往地下的石梯。

石梯通到很大一个石牢一角,石牢才两米半高,长年烟熏火烤,血迹浸染,暗森森,看不出黑的还是红的。

下面还有一层,不知作什么用的。

照明用的都是火把火盆之类,有些火盆里还热了烙铁烙条,有些上面烧了水。

正中桌上赫然一盏长方形白绢提灯,梁长书……又在悠悠喝茶。

入鼻的气味,腥臭、皮肉焦灼、潮冷……

可梁长书,竟然喝得很享受。

——胜券在握了么……

他旁边尚站了个面色青白,显然常年浸淫于此,不见天日所至。一身利落衣裤打扮的人。另外便是四五个一色的黑衣蒙面了。

这里,正是院子下方。难怪院中无树木,无水无池,只有一大片乱石地。

“梁大人,时某劳大人久等了。”我行礼,而后静立一旁等下文。目不斜视,垂眼看着地上,用眼角余光扫了一遍周围,先有个大概准备。

没有细看。

——因为越看,我的镇定就会越少。

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时应参,这位是西院掌堂。”梁长书如常一句,算是介绍了。

梁长书亲自出马之前,还有先锋。

“辛某新近得了一种刑具,和时应参的水车却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请梁大人特邀时应参前来一观,不知应参以为如何?”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是个安在轮子里的大字架,能将人的四肢绷到极限,还能三百六十度

“时某的水车养田,掌堂的轮架问人。形虽似,却并非一种用途,同工没有,倒是可谓同曲异工。”

“诶,这么说来倒也是。对了,不知应参认得轮架之上的人不?”

我原本以为我是认得穆炎的。

后来发现他不穿衣服,摘了斗笠蒙面,我就认不出来了。

再后来,自以为穿衣服的不穿衣服的穆炎,我都认得了。

大暑那天平地乍雷,才知道不是。不穿衣服的或许认得,穿衣服的却其实不认得。

现在却发现,连不穿衣服的,我都不认得了。

蓬头散发就罢了,赤身裸体。

赤身裸体倒也罢了,体无完肤。

体无完肤也不提了,可……

他自然听到我们说话,头颅动了动,要抬首却已经没足够力气。

我不知道要怎么样,他才会这样。

“认得,又或许不认得。他犯了什么事?”

“办事不力。念在效力已久,百鞭一日满三十日,而后曝刑。这已是第八日了。”顿了顿,抛出重点,“说来,今天的刑倒是还没有行。”

好一个掌堂!身体之刑掌握奇好,精神之刑显然也精通。

句句字字切中我要害。

拷问人想必是一等一的好手。

——你求不求呢,不求就一起看看他挨第八个一百鞭子吧……

梁、长、书!

曝刑,就是扔沙石地上晒死了。也是被闻味聚集过来的虫子咬死。

晒得再难受,我想,没有一个受刑人会祈祷下雨。

而鞭子……说起来简单,但是鞭是什么鞭?鞭在哪里?鞭前鞭后怎么招待的?

侧头看右边墙上那黑压压挂的一片长条,映在跳跃不定的火光下,

都是讲究,折磨人的讲究。

人折磨人的讲究。

我不明白,他们为何能对自己一样的人,如此残忍。

惨然一笑。

我不接受勒索。

我不会为一个背叛我的人付出自尊和骄傲。

我不会。

我不会。

我绝对不会。

但……

梁长书,我来和你赌一把吧。

你的赌注,是一个没用了的死士。

我的赌住,是这个世界上,我所在乎的全部!

赌一场。

就这一场。

和你,梁长书。

我赢了,他保得性命。

你赢了,我的世界再崩塌一次。我想,这次我没有疗伤的可能了。也没有必要了。

世间本就纷乱,梁赖又将大难,我这个身子是捡来的,小马瀑南坡有生之年也回不去了……

一年多之前已经尝过……

生无可恋,死又何惧!

若那边碰到穆炎,和他说对不起就是了。大不了,把我的魂魄赔给他。

我果然,已经不是那个抱小狗回家的女子了。

不是了……

“时某想跟辛掌堂讨个人情,只是不知这刑堂之内的事,辛掌堂可否做主?”

“辛某不过替大人办事的粗人一个。”

自然是这个回答。

“如此……梁大人,时某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大人拨冗一听。”我朝梁长书恭恭敬敬规规矩矩行礼。

你在这喝茶,不是就为了听这句话么?

——我让你如愿。

“难得时应参开口,不知所为何事?”

我的确看到梁长书愉快地勾了一下唇。

“容时某,送送故人。”

六十七

有一种自力救济,叫正当防卫。防卫适度,杀人无罪。

有一种临终关怀,叫安乐死。至我被砸为止,大多数地区通过了相关法律。

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叫……

虽然赖着有你一直在身边,我不曾杀过山鸡剖过鱼……

却能够赌一场。

在旁边的长条桌上,挑了把匕首。

要长短合适,两面开刃,质地出色,窄而薄。

而后插了,收在腰侧。

梁长书示意之下,那辛掌堂虽觉疑窦,欲言又止,却只是由着我自由动作。

旁边有用来浇人的冷水,拿勺舀了大半瓢。

走到他面前,身高加刑具的关系,踩了根方方的矮凳,才和他齐高。

抬起他下巴,露出颈子,面对上他脸。

血渍汗渍,斑驳交叉。

两颊都陷下去了,虽说山里时候也不曾鼓起来,好歹只稍稍内敛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