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民国旧事(67)

微热的枪口抵住他的额头。

“愚蠢的支那人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日本军官斜着眼鄙夷的看着他,枪口顶的邹慕槐后退了一步,子弹上膛:“支那的病人统统滚出医院。这里将成为大日本皇军的医院,如果你们宣誓效忠天皇,可以继续留在这家医院享受为日本皇军服务的荣耀。”

“你们这群侩子手……”邹慕槐发疯的要冲上前,小范医生死死的箍住他,生怕因他的不理智会再次引发什么伤亡。

“若不打算宣誓,就请同那些病人一起离开。”军官轻蔑的笑看着邹慕槐。

小范钳着邹慕槐跟护士一起离开协和医院,医院的大门重重关上。

人的渺小和无力在战争面前,这样突兀的明显。

涓生听到门的响声。出来看,邹慕槐的房门紧紧的关着,里面没有任何声响。刚才的声音又不像是错觉。他拧着门把手,门已经上了锁。

“慕槐你回来了?”涓生轻轻的敲着门,低声询问。门里没有声音。涓生微微怔忡,若是邹慕槐,应该不会不理他。上午分手时虽然他心情有些沉重,却也还好好的,难道下午又发生了什么事?涓生继续敲着门:“慕槐你怎么了?你开开门,让我看你一眼。”

门打开,邹慕槐站在门前,衣服上沾染着大遍大遍的猩红。涓生惊叫着扶住他:“你怎么了?”

“不是我的。”邹慕槐神思涣散的看着他。

“那是谁的?”涓生捋起他的衣服检查他的身体。里头确实好好的没有一个伤口,他松了一口气。

邹慕槐紧紧的抱着涓生,将脸埋在他的肩上。

“你怎么了?”涓生微微讶异,身体感受到邹慕槐在颤栗。

“方玉烟死了。”邹慕槐语气里夹杂着一抹伤感。不同于那些没有被抢救过来的病人,这是在他眼前眼睁睁看到的谋杀。他依着涓生,将身体全部的重量交付到涓生的身上。

涓生蓦得一怔:“怎么死的。”

“日本人接收医院的时候,开枪打死了他。”

“是我害了他对吗?”涓生倒头在邹慕槐胸前。

“不是……,是日本人杀了他。”

“是我害的他。”涓生低声喃喃着,泪水迷蒙了眼睛:“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邹慕槐揉了揉他的头发,紧拥着他:“跟你无关。”

时间就像静止了一样,四周万籁俱寂。只有心跳的声音规律的响着,越来越清晰。邹慕槐的心跳从慌乱到规律,而涓生则从规律渐渐趋于慌乱。这样的相拥,以前从来没有人过吧。即使有,也只是一瞬那,没有这样长久。他们似乎都将自己交托给对方,那样信任,那样依赖。涓生的口舌微微发干,抱着邹慕槐的手越来越紧。空气里混杂着若有若无的香气,窗外的树影映到他脸上,一半阴沉一半明亮。倘若时间就这样一直静止下去也好。没有战争、没有死亡、没有日本人、没有孙正德、没有那些所有的所有的不相干的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颗心都渐渐平静下来。邹慕槐直起身体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涓生松开他,低着头:“把衣服换了把。”

邹慕槐走进卫生间去冲了个凉水澡,换了干净衣服出来。涓生抱着脏衣服,看到那已经干涸的血渍还是觉得触目惊心。

门前噔噔响起一串声音。涓生回过神,只怕是立婷刚刚经过。他连忙擦干眼泪,抱起地上的血衣下楼去。刚到楼下,就看到立婷呆呆的站在客厅里。

“怎么了?”涓生走上前不知她是不是又有哪里不舒服。立婷指着院子里,涓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蓦得抱紧手里的血衣,身上又紧出一身冷汗。

平田进三穿着一身浴衣大剌剌的站在院子里,手指间拈着一朵从墙上摘下来的蔷薇。

“慕槐在家么?”平田进三嘴边含笑,眼中无笑的看着他们。

“不……不在。”涓生下意识的替邹慕槐掩护。想起慕槐穿着那一身血衣的可怖样子,就怕哪一天这血衣上的血真是他的。

“请问,怎么称呼?”平田进三嗅着蔷薇的淡淡香气。

“沈,沈涓生。”涓生收拾起地上的血衣。

“沈先生。”平田进三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我是邹慕槐的叔叔,请你叫他下来。”

“叔叔?”涓生怔怔然看着他。

“是的。我是他的叔叔。邹慕槐还有个日本名字,叫平田俊,是我平田家唯一的继承人。”

涓生愕然的看着平田进三,又回头看了看立婷。两个面面相觑。

“请你回去吧,我这里不欢迎你。”邹慕槐从楼上下来,看到平田进三,脸色顿时铁青。这两天接连见到的两桩血案都浮现在眼前。

“我这次来,是以叔叔的身份来,不是一个日本军官。”

“不管你以什么身份,这里都不会欢迎侩子手和侵略者。”

“真是个薄情寡义的孩子,请不要忘了你身上流着我武士平田家的血。”平田进三云淡风轻的笑起来。

“如果你一定执着于我身体里那四分之一的日本血统的话……”邹慕槐走进厨房拿出一把餐刀。涓生一惊,想去夺他的刀。邹慕槐将刀刃放在自己的臂上,涓生又不敢唐突。平田进三漠然的看着他的这位侄儿。邹慕槐齿间衔着讥讽的冷笑,拿着餐刀在臂上轻轻一划,臂上瞬间盛开了一朵彼岸花般浓艳的花朵,吐露着绝然的气息。

“这一刀下去,就让我体内那四分之一的日本血液流干,你我都不必再为此而烦恼。”

第40章 左右为难

衣服泡在水里,一盆水瞬间红了。换了一盆,又是红的。涓生连着透了几盆水,衣服上的血色才洗去。他将拧干衣服晾在院子里,清凉的夜风吹过,衣服轻轻的飘着。事情瞬息万变,超出了涓生的接受能力,好好的慕槐刹时成了日本人平田俊。S城的日军长官竟然是他的叔叔……

他叹了口气,想到邹慕槐方才的那一刀,刀口有一寸多长,花了好长时间才止住血。不管是什么人都好,邹慕槐就是邹慕槐,他从来都没有变过。

教堂里忙得像一锅粥,虽然轻伤的已经让他们回家,伤重一点有仍然有好几十号。换药的、打针,安排床铺,调整病房。医生、护士,再加上修女也是焦头烂额。涓生安置好了立婷也过去帮忙,搬搬抬抬,多了一把手总是有用些。一直忙到下午,总算大体安排妥当。重伤的也都各就各位,让教堂又重新恢复整齐宁静。陆医生安排值夜的名单,屈指可数的这三个医生,一人一天。邹慕槐本打算当第一天班,陆医生看着他凹陷无神的双眼和他裹着纱布的胳膊:“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再安排你。放心好了,一人一天,不会落空。”

邹慕槐笑了笑,也不勉强,跟涓生一起离开教堂。

天光黯淡,还没有完全黑下去,街巷间灰蒙蒙的,笼罩着一层暧昧的颜色。涓生默默的跟着邹慕槐身边,一声也不吭。邹慕槐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不想跟我说点什么吗?”

上一篇: 下一篇:痞子张和总裁李[娱乐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