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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狼记(35)

"嗨!"任何方颇为意外地看了眼他的手下--要么就是说笑的天赋禀异,要么就是心眼太实。

只是他忘了,他自己当初教他们处世理事时,对于怎么抓住蛛丝马迹,怎么按图索骥,追凶缉首,十分看重,也下足了功夫。否则,后来哪里能有那些老江湖载在他们手里。

任森现在如此做答,不过习惯反应而已。

"公子。"任森略略踟躇,趁着任何方注意力不在这边,开口。

"怎么?"任何方兴味地看着街对面,没有发觉自己向来惜字如金的手下今天有些多嘴。

成衣铺门口,一个小乞丐被几个大乞丐追打而飞奔,不小心在一个衣着得体的男子身上一撞,惹得那男子竖眉而怒。只是未等他开口,小乞儿已经连滚带爬起身,跑进了旁边的小巷子。后面一群衣不弊体,一身肮脏的追过去,男子显然怕脏嫌臭,慌慌让开路。再看去,小乞儿已经没了影。

那男子自始至终没有发觉自己少了什么。

"今天,还是去喝花酒么?"

"嗯。"任何方其实不知见过多少次类似把戏,只是各个略有不同,他也依旧看得莞尔。当下捻开扇子假做扇凉,遮了面,别开眼,随口应。

任森垂眼,好似地上有什么引了他全部注意去,跟在一边,再没有声响。

"任森啊--"任何方笑够了,回头看看他这个属下无声的反对,好笑道,"我快十五啦。"耸耸肩,意味深长接了句,"而且,花酒,常常,不止是花酒。"这道理,你们不是应该明白的么。

"是。"任森醒过神来,暗自惊魂。

--居然把心思挂出来,自己这是找死么!

幸而公子想到别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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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走到一个岔路口。

"公子,这边?"不是喝花酒么?

"哦,今天出来早了,先去茶楼罢。"任何方前后左右看看没有车马,穿过街道,"不到近晚,花楼哪里有什么。任森你怎么连这个也忘了。"

"......"任森缄默。

--总不能说自己很久没去,所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罢。

幸亏任何方只是随口说说,心思全在另一桩事上,"四味斋的芙蓉糕,三梅糕,任鑫一早去排了队,只是不好说,也不知道到底买到了没有。要是买到了,说好的,这会应该已经在茶楼等了。走走走,我们快点,凉了就损了味了。"

任森看看天色,正是午前喝茶的时候。再看看他这身量又蹿了寸许的公子,一股不打算用午饭的势头,眼神一柔,没有说话,只是脚下跟着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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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两人到了茶楼,小二哥迎了他们上了二楼雅座。任何方看到任鑫已经等在那了,桌上两包热腾腾的东西,顿时眯眯笑得眉毛弯弯,眼儿不见。

同时。

桐门客栈厅内。

"这位小兄弟--"于嶒看着背对着他的淳于苍,眸中精光一敛,问,"可是妙手青面结伴而行的那位朋友?"

"于庄主,于前辈。"淳于苍闻声放下手中茶杯,起身恭身行礼,"在下复姓淳于,单名一个苍字,今日有幸,在此见过前辈。"

"哦。"于嶒面前,淳于苍脸上并无遮拦,只是有一道长疤从左额角划到颧下,坏了原本应该算得上英俊的脸,却也更添了几分硬朗。

看着年轻恭敬的后辈,纯黑的一双眸子,于嶒略略一闪神,但也只是略略一闪罢了,"好,好。坐坐,不必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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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盏茶多些时分,自有于家仆人来报,说是有事,请走了于嶒。

淳于苍和任骉一起送过于嶒,自己回了厅里坐下,对着两杯残茶,出了神。

一手不由探入怀里,握上一个小巧的木瓶。

......

--自己的父亲,二十几年,不曾见过几次面,更不用提正眼看过自己。

连自己的名字,遇到方大夫之前,一直以来,除了母亲,和那个古怪的师父,没有人知道。

若不是这瓶滴在眼中能改变眸色六个时辰的药水,终此一生,又哪里能有能堂堂正正站在这于家家主面前的时候。

只可笑生为父子,见面竟然子知父,而父不识子!

......以前,是恨自己苍天何其不公,恨自己为何生而为妖。

现在,知道并非自己的错,这恨这怨也少了一大半,剩下的,是恨这世道为何如此愚昧,恨于家,为何因了这流言蜚语,便弃自己于荒野!

闷死也好,活埋也好,何必听什么天命......

若不是于家当年那一扔,何来现今这奴狼之妖!

而娘亲,竟因此,从一个堂堂的正室夫人,被休被冷禁,在那小院,一过就是那么多年。

何其不甘,何其恨!

......

......

任骉径自走上前,悄无声息撤了于嶒用过的杯子,难得地没有和他作对。

四方云起但图宝 二

亥时过半。

任何方身后跟着任鑫任森两个,入了客栈的门,回得院子。

"公子。"任骉在厅里守着,见得任何方进来,起身禀道,"于家家主来过了。"

"果然来了么......"任何方进了内厅,落座一边,沉吟不语。

淳于苍从厅侧出来,看向任何方,点点头,开口,"......于......前辈坐了一盏茶,没什么意外之处,便被家仆借故请走了。"

任何方听出淳于苍的踟躇,知道他显然对于如何称呼于嶒十分困扰,心下暗叹,念头不由在弃婴罪,断绝父子关系之类之类之间转转悠悠。当下也不挑明,道,"今日新听得的消息,博一风也快到山城了,和王家公子同行,估计下榻亦是在城南王家别庄。"

"谢方公子相告。"淳于苍拱拱手,"在下自择日拜访。"

"公子,楼上还有两位客人......"任骉一边出声提醒。

任鑫瞪他--这怎么把客人随便放到公子歇息的房里去了?

"哎呀,公子快上去看看吧,这......我实在说不好......不过鑫哥,没什么担心的......"任骉搔搔脑袋,显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任何方挑挑眉毛,起身上了楼。

任森瞟了任骉一眼,跟上任何方。

任鑫给了任骉一个若有不妥看我回头不扒了你皮的威胁眼神,跟在任森后头也上去了。

淳于苍左手虚虚握拳放到鼻下,溜开眼神,清咳几声掩去笑意,有些同情地瞅瞅抽搐着嘴角僵在原地的任骉,装作不曾注意到,自个回了楼下的卧房。

--你也有吃瘪的时候。报应了阿,报应。

刚才的几分压抑顿时倒因这番乌龙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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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师姐,大师兄?"任何方一进卧房外间,看到一个老妇人和一个老头子坐在那等,不由惊喜道。

"小......"师弟二字尤未出口,石二牛的招呼便被一阵刻意的咳嗽打断。

"咳咳,阁下就是妙手青面么?老媪姓丁,初次见面,阁下年纪轻轻,却自有风度翩翩,果然名不虚传......"丁兰慧压低嗓门客套到一半,猛然觉醒过来,"我的易容怎么又被你看破了?这回是哪里出了问题?"低头去看看自己的手,又摸摸自己的脖子。

--全注意到了啊。

"......"任何方随意落座,一边无奈摇头,这三师姐自从学了易容就喜欢扮了人捉弄人,倒也因此技艺日日精进,"三师姐你都等在这里了,小师弟我能不知道么?"

"原来如此。"丁兰慧撇撇嘴,伸手揭下面具,露出一张未着妆粉,天然而成的美丽脸庞。尤其一双眸子,流光四溢,滴溜溜一转,"你三师姐想她小师弟心切啦,否则,哼哼--"怎么会就这么让你讨了便宜去。

青葱水嫩的面孔,衬在一身老妇人的打扮里,更显佼好,看得一旁的石二牛愣了一愣。

"是是是,三师姐。"任何方深深一揖表示敬佩,"大师兄和三师姐到此地多久了?可找到合适的地方下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