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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与子(26)+番外

「喂?」

电话那端沉寂了许久。他也没有出声,只是将手机握得更紧。

「你在哪里?」终於,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

「XX医院。」他简短的解释。「杨婆心肌梗塞发作。」

男人思了一声。「还好吧?」

「没事……」

「我马上过去,你到大楼门口等。」电话随即断线。

马上?不是在老家那儿吗,就算深夜飙高速公路,也要一、两个小时吧……梅惟想著,搭电梯很快的下到一楼,出了大门。

隆冬深夜,冷风刺骨,他拉紧梢嫌单薄的外套步下阶梯,沿著大楼和两旁花园间的石砖路慢慢行走。

走走停停的绕了一圈回来,手指头早已冻到快没有知觉。他边呵著气,边出了转角,看见已有个人站在阶梯上。

他停下脚步,双手仍放在半张的嘴边。远处独立的那人一发现他,立即快步走来,背光的高大身影越见清晰,幽暗中逐渐浮现出一张微带疲惫,却不减一丝美丽的脸。

「怎么……这么快……」梅惟喃问,在黑幕笼罩下,一切感觉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看到你那通电话,我就从老家那儿过来了,在家里却找不到你。」男人在几步外停下。「还好吧?」

梅惟一愣。「还好……情况都稳定下来了。」

「我是说你。」

「我?」

叹著息,梅宸罡有些踟蹰的走近,拉下他半抬起的手。「你全身都在发抖。」

「因为很冷。」包覆住他的大掌好热,好舒服……但还来不及贪恋,那温度马上又褪走了。

「既然冷,为什么还要站在外面吹风?」梅宸罡脱下长大衣,覆在他微颤的肩上。「别逞强。过来吧,我先送你回去。」

「恩……」他垂首,默默跟在「父亲」後面。

不是没注意到对方措辞的改变,既然父子的关系已经崩离了,那他也小心翼翼的,尽量不再让那个早已喊习惯的称谓出口。

一路悄然的回到宅里,在梅宸罡命令下,梅惟立刻去洗了澡,将身体弄暖。

他半跪在盛满高温热水的浴池里,端详著自己的手,发现似乎不再抖了,又沉下身体多泡了一段时间,然後起身,快手快脚换上衣服。

「把头发弄乾,马上上床睡觉。」梅宸罡抬起眸,轻扫甫从浴室出来的湿发少年一眼,又埋首回书中。

「喔。」梅惟应道,回房用吹风机仔细将头发吹乾,熄了灯,乖乖爬进被窝里。

躺了好一阵,却翻来覆去的睡不著。他有些慌,但心越慌乱,意识反而就越清楚。此时忽然「喀」一声微响传来,他心一沉,知道在外头起居室看书的父亲已将书收起,预备出门。

「你做什么?」梅宸罡刚穿上西装外套,回身就看到梅惟抱著枕头站在沙发旁。「……不是睡了吗?」

「我……我睡不著,想到外面睡……」梅惟看他动作不停的继续套上长大衣,感觉自己的指尖,好像又开始不听使唤发起颤来。「你要回去了?」

「恩,奶奶和帛宁他们都还在老家等消息。等我去医院看完杨婆,替她安排好看护就会回去。」

「不要……」见父亲微微扬眉,梅惟有些无措的捏紧了羽枕。「我……我是说,你能不能再多留一个小时就好?你可以继续看书,我在这座沙发上睡,不会打扰到你的。」

「……」

「拜托……不、不然,半小时也可以……」

梅宸罡闭上眼又睁开,极沉极沉的叹了口气。

「你在为难我,梅惟。」

梅惟脸色一白,像狠狠挨了记闷棍。

「对不起……是我任性了,提出这种要求……」他边说边往後退,语气仓促。「那……爸慢走,路上小心……」

话溜出口後,才惊觉自己用错了字,但也来不及了。他转身匆匆回到房间,掀被缩了进去,整个人蜷成了一只虾米,棉被从头到脚覆得密不通风。

即使如此,那人开门又关门,上锁离去的声音,还是清清楚楚传进了耳里。

他还是定了。

这座屋子终究还是只剩下他一个人。

梅惟用双臂捣著脸,一动也不动的趴伏著。明明开了暖气,裹了厚被,可是他还是觉得好冷,仿佛覆在身上的是一层积雪。

终於,意识渐渐模糊了起来。

他可以睡著了吗?真好。

如果可以,就这样脱离这幢空洞的巨宅,沉入没有知觉的梦境:水这个要醒来好了。

「你想闷死自己吗?」

不知过了多久,沉沉的脚步声又跫了回来,宛如叹息。

「梅惟?」男人的声音,在咫尺之外响起。

梦吗?如果是梦,未免太真实了……也太残忍……

「别这样,把脸抬起来。」

被子掀开,压倒性的力道轻易抽走紧攥在少年掌心的软枕。男人有力的长指在略一迟疑後,握住了紧埋起脸的臂膀向外一拉,将蜷曲的身体翻转过来。

他收回手,掌上已是一片湿濡,不由微愣。

肿得厉害的眼,漫流的水液,咬出血的唇,凄惨的程度远超乎他想像。手心皮肤像触碰到滚水般,灼痛难当,跟胸口的心一样。

「对不起……不要哭了……是我不好。」悔宸罡梢嫌笨拙的低语,轻抚了下他的发心,又谨慎的收回手。

「我在这边……今晚都不会走,你好好睡吧。今天真的难为你了。」

「……爸?」梅惟睁著眼,却完全看不清眼前事物。停留在他身上的热度一如往昔,总是很快就消散无踪,之後遗留下来的,是更难挨的冷意。

「不要走……不要丢下我……我不要一个人在这里……好可怕……」他伸出了双手,在半空中渴求的挥舞。「爸?你走了吗?爸?」

「我在这里,不要伯。」梅宸罡叹息,伸出一掌包覆住他冰凉的双腕,终究耐不住少年异常凶猛的泪。他用另一手不断擦拭,却越擦越多,越拭越一塌糊涂。

「不过,你喊错了,我不是你爸爸。血缘不是,资格不是,这里更不是。」

他紧握住犹在轻颤的十指,放在自己急速搏动的心口。「……这一点,希望你弄明白。」

「不是……也没有关系……」

梅惟回抓住他的手煨在颊边,感受那真实的体温,练武练出的薄茧,有力的脉搏,然後顺著手腕而上,越过手肘、肩头,急切的圈住了男人的颈项,像攀住大海中的浮木,试图得到更多证明,在他跟前的男人是活生生的,没有离他远去。

「不要走……永远都不要离开……」他的眼泪没有停过,很快又浸湿了男人衣襟。

梅宸罡动也不动,没回搂半挂在身上硬是不放的少年,也没推开。

「你要我怎么答应你?」他深深的吸气,轻轻吐息,额上的汗却冒得越凶。「别这样,梅惟……你忘了我说过的话吗?」

怀里柔韧的躯体没有回答,只是呜咽著揽得更紧,仿佛整个人都要嵌进去一样。湿漉的脸孔弄得他脖子全是水,沿著锁骨滑进了领口,一滴一滴……

梅宸罡背脊漫过一阵战栗,正想横下心推开,突然,怀中那人伸出舌,舔了舔他滚动的喉结。欲待往下时,被他抬手挡住。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过了三秒,他轻声问。

「留在我身边……」

梅惟抬起脸,豆大的液体仍不断从眼里泌出,流到了唇上,在双办之间积聚,看得他失神。终於忍不住低下头,啜了一口。

「你让我好像在地狱,惟。」他低叹。全身被无问之火焚烧著,连呼吸都是巨痛。「你会後悔的。」

「留在我身边……」梅惟只是反覆喃道。他想要的,只有这样而已。

「抱我……」只要能在一起,用怎样的方式都没有关系。

当男人的唇再次猛烈压下,他张开了双臂,颤抖著将男人紧紧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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