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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稷山河剑(38)

作者: 退戈 阅读记录

赵宽为脖子上的血已勉强止住,可被鼓声震得眼前发花,闭目缓了缓,忍不住出声阻道:“别敲了!聋子都听见了!”

片晌,白泽终于从屋前绕步过来,应当是方才正在议事,身边还跟着几个老者。

季酌泉也跟着,走在最后方。

白泽停在高台之上,垂眸看着下方并立的二人,与再后方吵嚷的人群,低声询问:“何事?”

二人抱拳行礼。

赵宽为想先开口,刚说了个字便止不住咳嗽。倾风上前一步,高声问:“先生,学生有惑,纪怀故凭什么能进英烈祠堂?纪怀故凭什么与我陈氏先辈同列?我陈氏为何而死?英烈祠堂为何而建?请先生解惑。”

白泽听得茫然,未马上作答,目光上挑,落在后方急急赶来的陈冀身上。

陈冀的脸色不比赵宽为好看多少,嘶哑喊了一句:“倾风!”

他朝倾风摇了摇头。

倾风挺直腰背,也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道:“师父,人生在世,不该活得清白吗?行也坦荡,死也坦荡,无挂无碍,无忧无怖。我今日一定要求个公正。”

她从腰间拿出三相镜,两手高举,示意道:“这是从纪怀故身上得来的窥天罗盘,莫说是我诬了他,先生请自己看。”

白泽抬了下头,似有些出神。

季酌泉犹豫了会儿,快步下来,从她手中接过镜子,拿回去呈到白泽面前。

窥天罗盘失踪已有十六年,白泽却不是很想再见到这个天地至宝。

他微微阖目,将眼底情绪压下,才调用法力驱动罗盘。

宽大的水蓝色长袖在风中垂落翻扬,他静默地看了许久,弄清事情始末,一掀眼帘,声线平缓地开口:“何人给我一个解释?”

他身后的老者走了出来,躬身请罪:“是老夫做的主意。”

白泽问:“为何?”

老者说:“想给赵氏留个颜面,也不希望与朝廷之间再起干戈。”

不带质问的语气,听起来却很是疲惫:“如今呢?”

老者没有吭声,只是将腰伏得更低了。

白泽目光虚落在远处邈邈的山线,深吸一口气,又怅惘地叹出。

第25章 剑出山河

(你受得了,刑妖司的人可能受不了。)

白泽将众人带进殿内, 遣散一群旁观的弟子,关上门处理这桩棘手的事。

白泽坐在主座,季酌泉给他倒了杯茶。他两指贴在杯沿将其推开, 指背白皙的皮肤被热水烫得发红,才缓缓收回手,说起对几人的安排。

赵宽为在刑妖司内当众执剑杀人,是为大忌。虽倾风最后无碍,可此举有违纲纪,有失法理。而今刑妖司精神不贯, 上下虚假以对,苟且相应。当修明吏治,不能轻恕。杖三十,遣至边地戍卫。如有大功可再召回。

赵宽为今年已近五十,召回之日恐此生无望。赵氏先是死一小辈,又折一主家弟子,着实凄凉,怕与刑妖司生隙,也叫旁族心寒。

边上的老者跪地求情, 以额贴手,半白的长发与墨色的宽袖铺在地上, 整个人如同冬日的鸿雁,蜷缩一团, 萧瑟发抖。

白泽只道:“不可。‘欲败度, 纵败礼。’。”

赵宽为低头不语, 按着脖子的伤口朝白泽行礼领罪。

白泽再看倾风。

倾风既自己承认诛杀纪怀故, 案情梳理清楚之前, 当关入牢狱候审。

赵宽为问:“是要关在刑部的大牢, 还是刑妖司的大牢?”

倾风不是刑妖司的正式弟子,纪怀故又是朝廷官员的子嗣,由朝廷或刑妖司负责审理都可以。共同审案更是合情合理。只是进了前者的地方,就没那么容易出来。

白泽说:“刑妖司西北狱。纪怀故是我刑妖司弟子。”

刑妖司西北角山底关押的囚犯,都是一些轻犯,大多是因偷鸡摸狗、聚众斗殴等琐事关押进去。

陈冀张了张嘴想说话,赵宽为也觉得白泽此举有偏帮之嫌,可抬头一见先生沉冷的目光,又忍了下去。

至于边上那老者的处置,白泽没让倾风等人旁听。

倾风退出殿门时,那老者仍跪趴在地没有起身。

山外钟声又响了两道,白泽低垂的眸光落在老者清瘦的脊背上,这才端起桌上那杯凉透了的茶,闭目喝了一口。

一道局促的风呼啸拍来,合上房门,阻绝了视线。

陈冀回过头,走了两步,不停长吁短叹。

倾风靠近说:“师父,你不必替我担心。”

“我哪里是替你担心?我还不如替牢里那帮小妖担心!”陈冀嫌弃将她推开,又看了眼紧阖的大门,五味杂陈道,“唉。师叔也算是先生看着长大的,先生于他如师如父。或许有时顾忌太多,反行错事。”

倾风见他兀自要往山下走,问:“那我现在要做什么?”

陈冀摆手道:“你自己去西北狱找个空地蹲着吧,我懒得送你过去。”

倾风惊道:“没人管我?”

陈冀指着自己气愤道:“你师父我都压在这里,何必再分出心神管你?你早点过去,别劳人催。”

倾风:“……”这京城的刑妖司做事可真有意思。

院内春花无声飘落,黑云推风而走,阴沉了半日的天又泄出一道金光。

等人全部退去,原本清丽幽美的景致,也陷于萧索的岑寂。

白泽走出大门,站在回廊上看远处花影重叠。

不知去了哪里的林别叙这才出现,沿着长阶大步走来,近时抬手朝他一礼,笑着从他身边走过。

白泽问:“你不是不想管刑妖司的事?”

林别叙温声道:“我只说不管与我无关的事。”

他坐到屋外檐下摆着的棋盘边上,抬手抓起一把木盒里的黑子,黑色的棋子哗哗从他手心滚落,最后只剩一枚被他捏在指尖。

他扫了眼案上的残局,一手把玩着棋子,思忖着却没落子。

白泽问:“何故激她?”

“我只是不想她就这样离开。”林别叙仰起头,看着白泽笑了一声,“您不必这样看我,我也不知她是不是剑主。我只是在她身上看见了一份气机。”

白泽:“什么气机?”

“同您当初看见我时一样,一道杀机。我也很好奇,人族如今还有何人能够杀我?”林别叙指尖一松,棋子掉了回去。他悠然笑道:“当日您不杀我,今日我也为您留这生机。”

白泽微微皱眉,眸光轻闪,面露沉思。

林别叙起身,宽长的衣袖拂乱了桌上的棋局,他直接从盘上拿起一子,递到白泽手里:“而今天机不可再窥,先生,希望您这次,不要赌错。”

说完再次躬身行礼,转身离开。

西北狱寥无人烟,路边也无标识,只有郁郁葱葱的草木与蜿蜒多岔的小道。倾风在山里逛了两圈,险些迷路,才找到地方。

刑妖司掌刑的师叔已送来公文,讲明原委。倾风报出自己姓名,核对无误,狱卒便提笔在纸上画勾,让她在外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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