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酌泉方才正在看她,直直与她对上了视线。二人都不知对方在想什么,等倾风将果子抄走一个的时候,季酌泉还面无表情地坐着。
这下,众人何止是震惊,该说是惊骇了。
这得是什么人物啊?!
刑妖司的三尊大佛都对她礼让七分?
哪怕是换成纪怀故来,季酌泉方才都该打断他的手!
另外两套桌椅,有一个还是空的,最后一个则坐着披头散发的柳望松。
倾风各从盘里取了一个。
柳望松自然不想给,只是前面三人都没阻拦,他一时摸不准倾风的来历,怕只有自己胡乱出头,最后闹出问题,于是频频观察前面三人的神色。
等他回过神来,倾风已经带着盛满的果盆回去了。
方才倾风走到他桌前时,目光飞快从他脸上掠过,一眼都嫌多。此时走到一半,又回头朝他看了过来,还是一种审视的目光,表情里有他读不出的微妙,最后甚至蹙了蹙眉头。
柳望松茫然。什么意思啊?
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形象。
不说凤表龙姿,怎么也是仪表堂堂。
等倾风走到石阶的一半,现场众人才炸开了锅,互相打听:
“她是谁啊?”
“我从没在刑妖司见过此人!”
“刚才为何不打呀?”
“看起来不怎么厉害,身上也没带武器,这得是什么大妖遗泽?”
柳望松被人推攘着肩膀追问,满脑子空白地回了句:“我不知道啊!我不认识她!”
后面的青年顿时呕血:“你不认识,就这么让她把果子拿走了?!”
一群师兄弟顺势开始挑唆,让他赶紧抢回来:“对啊,柳望松你怎么不动手啊?”
“这不似你性格、你岂能让人平白压你一头?纵是你宽厚,你柳家威名也不容亵渎吧?”
“你方才那么狼狈才赢了座位,怎能轻易拱手让人?那师妹气焰太盛,目中无人,你赶紧教训她一顿,把果子抢回来!”
“大师兄?袁明师兄?”
袁明无动于衷,只将手里的果子放回去。
林别叙笑笑说:“我就不必了。我知道自己打不过她。”
季酌泉同样没什么反应,与先前一般无二。
柳望松这人别的优点没有,常被柳随月的运道坑害,对危险极为警惕。
他缓缓回头,找到人群之中的小妹。
后者从方才起就一直缄默无声,大反常态地不跟众人一道起哄。见他望过来,还无辜地摊开双手,装作毫不知情。
柳望松一眼就看破她肚里憋着坏水。当即熄了上前找事的心,不动如山地坐着。
后排的青年见他们都不动作,提了口气,想把倾风喊回来,抬起头,发现倾风正停在半道,笑眯眯地在远处看着他们。
几人不由起了身鸡皮疙瘩,也觉得见鬼,放低了声音道:
“她能听见吗?”
“这么远,不能吧?”
“是不是你刚才叫得太大声了?”
“我觉得算了吧,柳望松这人能放过好便宜不占吗?他都不去,肯定有猫腻。等人下来再说。”
大殿内的众人还在讨论倾风的师父是谁,为何一直不做声。还有人劝他赶紧下去阻拦,就见在门口观望的几人姿势变了。
大家都是学武的人,脊背的陡然僵硬逃不过他们的眼。
很快,就见倾风抱着一个果盘走了进来。
不是一个,不是两个,而是整整五个灵果。
一时间满座哗然。
还有人不顾形象站了起来,朝前走近两步,试图看个仔细。
管事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等她迈过门槛,才找到声音,瞠目结舌道:“你……你这是哪里来的?”
倾风口气随意:“不是你说的吗?前面桌上啊。”
虽是亲眼看着她从别人桌上拿的东西,刀客还恍惚觉得是自己的幻觉,忍不住弯下腰,对着灵果再三辨认,没看几眼,被倾风抬起果盘躲了过去。
刀客开口时的声音都哑了:“你怎么拿的?”
倾风说:“这不是有手就行?”
十来人起身,不信邪地走到门口,往中心的广场上瞧了一眼。看不清是哪几人桌案上的果盘空了,不过人群未乱。
见了鬼了!今年怎么什么离奇的事情都有?!
靠近主座位置的一人发问:“那么快就回来了?”
“这不是有脚就行。”倾风嗤笑,这才几步路。
她走到陈冀边上,顺手拿了个果子,咬了一口发现还挺甜。
陈冀见周遭人都在往这里看,独她一人吃得津津有味,脸色黑了下来,粗声粗声地道:“你怎么还吃得下去?”
倾风莫名其妙道:“这不是有嘴就行?”
陈冀:“……”怎么那么想打人?
她拿起一个递给陈冀:“您不吃吗?还行吧,吃个味儿。我还以为能让他们京城的人如此吝啬的宝贝,该都是金子做的,原来也是泥里长的。”
说罢冲着前面的侍女招招手,说:“给我师父和我都倒两杯茶。如果茶也不给,那我自己再去别处拿。”
侍女不敢再说没有茶杯了,只能求助地望向管事,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
管事面上如覆寒霜,人也跟冻住了似的,半晌没做回应。
中年男人跟着走回来,脚步拖沓迟缓,像是受到了什么冲击,停在那张座椅前,甚至想请倾风自己坐下。
陈冀见局面变得实在太难堪,犹豫了下,对倾风道:“你先下去。”
倾风说:“我不下去,我就站在这儿看着,看有谁敢欺负我师父。”
陈冀额上仅剩的几缕黑发都要被气白了。
有没有搞错?老子在这里装凄惨卖可怜,你鼻孔朝天的快把天王老子都给踩脚底下了。
他冷声道:“倾风,你今日,是不认我这个师父了?”
倾风:“我哪里敢啊师父,我只是不放心您。大不了他们不惹我,我不说话。”
那头管事总算厘清思绪,再次朝他们走来,抱了下拳,说的却是:“刑妖司有刑妖司的规矩,礼不可废,你不理解,我也很难同你解释。先生快来了,请姑娘先下去。”
倾风细细地咀嚼,入口即化、汁水充盈的灵果,在她这儿好像变成了什么难吞咽的东西,过了片刻,她笑吟吟地道:“规矩?你自家的规矩回去训你自家的狗,同我有什么关系?”
不止管事震怒,堂上也有一人出声责骂道:“你放肆!简直逆诈无状,目无尊长!他好声好气同你讲规矩,你不该在殿上大放厥词!”
那管事欺软怕硬、厚此薄彼,倾风很是看不惯。
殿内的人习以为常,甚至助人下石,倾风也很看不惯。
一个个被欺负了便开始说得义正辞严,先前怎不见帮别人说一句话?任由一群风尘仆仆的人在角落无措站着,连口热水都讨不到。
倾风似笑非笑地朝说话那人看了过去,风轻云淡道:“阿猫阿狗都敢自称尊、自称长。刑妖司,倒也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