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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稷山河剑(293)

作者: 退戈 阅读记录

白重景见她从床边取过那把木剑,激动中牵扯到伤口,猛抽了口气,一把抓住倾风的袖口,卑微又自责地哭问道:“我是不是给你惹祸了?”

倾风低声安慰道:“没有的事。”

白重景小心往床上挪回去,嚅嗫道:“那我先不走了。”

倾风按住他的手,语气严厉了点:“去!在城门蹲着,现在就去!别让我还回来找你!”

白重景以为她是生气了,不敢再呛声,翻身下床,一步一踉跄地往门外走。扒拉着门框,最后委屈地看了她一眼,见她不为所动,才慢吞吞地转身离开。

倾风提着剑,关紧房门,从小巷跳上土墙,望向阴影中的某处方向。

她抬起那毫无威慑力的木剑,半敛着眸光,略带不耐地道:“给你一个机会……”

对面那前来行刺的武者显然不领会她的好意,极轻的脚步声伴随着一股强烈的杀意从四面逼近。

倾风垂下手,叹道:“算了。我今天也很不高兴。你们非来送死,就圆你们所求吧。”

随着几声沉重的落地声,倾风持剑走出街巷。

她的身影飘忽不定,步法诡谲地在行人中穿梭。轻功出尘,眨眼间已不见背影。

路人诧异回头,揉了揉眼睛。

过了片刻,巷道中传来一道男子惊恐的尖叫。

绕过院墙抽长而来的树枝被人平削了一剑,地上落了一堆茂盛的枝叶。

倾风脚步无声,足尖轻点,如掠云腾飞。每走一步,耳边就有一道粗重的声音在嘶吼:

“你也是选择杀。你与我有什么不同?”

“世道昏昧,百业凋敝,心慈手软,难成大事。陈倾风,你明白了吗?”

“杀吧——杀吧!这座城已经烂进骨子里,唯有刮骨疗伤!所谓的妖王,呵,也不过是茅厕里的蛆虫!”

“所以我哪里有错?扪心自问,陈倾风,你何来我的魄力?”

倾风没有理会耳旁的聒噪,一路走到少年所在的府邸。

那少年还来不及换去脏衣,衣摆处沾着泥黄的污渍,拢袖恭敬与父亲在花园里闲谈。聊得就是刚派出去的那一批刺客。

倾风飞上院墙,闭了闭眼,一剑如长虹破空杀去。

“谁——!找死!”

中年男人倏然回头,手中未带兵器,当即将腰间的玉佩掷了出去。

倾风身形骤然拔高,朝前一跃,鬼魅般朝他靠近。

中年男人两次击空,面色大变,仅观气势,自知不是对手,又急切开口道:“这位大侠,不知何故来此?”

倾风闷声不语,懒得与他多话。

抬手一挥,满园尽是剑气寒光,那中年男人甚至追不上倾风凌厉的剑势,更别提格挡。

倾风游刃有余地将一剑割开男人脖颈,面无表情地将他内丹取了出来。随即转向一脸惊骇的少年,朝他勾勾手。

“你……你是——”

少年认出她来,脸上血色退尽,仓皇朝后躲去。身后撞上一把凳子,一个晃颤,被普普通通的椅子绊倒在地。

倾风毫无波动的目光,冷冷地落在他身上。

数息后。

倾风手中捏着两枚妖丹,垂眸看向那对躺在血泊中的父子,又长长叹了一声。

她剑气太盛,杀意太浓,周围侍卫不敢上前,闻讯赶来,却只停在数丈之外。戒备地注视着倾风,心中是森然的惧意。甚至感觉只是被她扫上一眼,便有如被毒蛇附在身后。

打完了,见还有的是时间,倾风才站在院中,抽出一点闲情与二人多说几句真心话:“我很犹豫。我想杀你们,又不想杀你们,毕竟这都城的安稳,少不得大妖的庇护,所以我下不定主意,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出剑的时机。”

倾风仰起头,望一眼骤雨后湛蓝的天空,复又低下头,手中轻抛着一大一小的两枚妖丹。全然无视回廊上站着的几十名持刀侍卫。

“虽然你们行事不是出于善心,做的也全是畜生的行径,可我不能把你们都杀了,不能把城中子民最后一片能遮风避雨的破烂铁皮也给撕了。所以我决定给你们一个机会。算是权宜之计。这世道虽然糟糕透顶,但缝缝补补勉强还是要过的,能有什么办法?你们说对吗?可是你们怎么那么不惜命?”

中年男人嘴里不住发出“嗬嗬”的气音,已无法开口,唯有眼神死死盯着倾风,一只手竭力朝她的方向伸去,脸上写满了不甘愿的遗恨。

少年只被倾风砍掉了一只胳膊,伤势不算重,可翻着白眼,已是奄奄一息,全凭一股吊着的精气神保持清醒。

倾风用左手的袖口擦拭着剑身,不紧不慢地道:“这位前辈,今天我杀你,不全是因为你儿子打伤了白重景,纯粹是因为你倒霉。这段时间我每天都在劝说自己,投鼠忌器,忍一忍,还不到时机。可是今天我发现,不行,再忍下去,城里的人就算活着也要废了。我不想救一群毫无血性,毫无良知的人。你儿子性情太张狂,非要做那出头鸟,我只好先拿他祭剑,清一清这城里的乌烟瘴气。你又比他好使,所以只能杀你了。”

倾风说着转过头,面向地上的少年,继续和缓道:“我不杀你,是因为你年龄算小,人也没用,在我眼中不过是只随手可以碾死的蚂蚁,杀你这样的弱者,很没意思。没了你父亲,往后你的日子不会好过,我想让你也体验一下,被人踩在脚底是什么感受。看你能不能知错。当然不知错也没关系,这辈子你只能做你最瞧不起的废物了。不知道你往日的那些狐朋狗友,下回看见你,会不会喷着口水骂你是贱民。我猜会。”

倾风放下剑,对着中年男人的口型,仔细辨认了下,笑道:“嗯?你说我不讲道理?这话听着好生奇怪啊,你们有什么道理可以讲?”

“ 你们虽然披着人皮,可没有半点对人的怜悯。别人一句话说得你们不高兴,随手就杀了。长得不合你们心意,出现在你们面前,也抬手就杀了。还有各种数不清的,莫名其妙的理由。你们可能自己都不记得。我与你们讲道理,你们无非只能与我讲感情。你们的感情里没有道理,我懒得听,所以我只讲能耐。”倾风转动着手腕,给他展示手中这把看似平平无奇的木剑,温柔地说,“我的能耐,都在剑里。你们的呢?”

中年男人爆发出一股力气,从地上支撑着抬起头,咿咿吖吖地艰涩发声。

倾风好心打断他,点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城中百姓都是靠着你们大妖的神通才能避开一次次的天灾,所以他们的命是你们的。你自然有想杀就杀的权力,是不是?”

倾风嗤之以鼻:“说的好似天大的恩情。你们收了钱,转脸不认是吧?身居高位久了,将脚底下的人都当做是愚蠢无知的傻子,这没什么问题。可是有一天,那群蝼蚁不想再高高兴兴地装傻子了,跳起来反咬你一口,你怎么就想不到呢?还是你以为,不管你再惨无人道,全天下真的都是乖顺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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