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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稷山河剑(256)

作者:退戈 阅读记录

她把险些脱口的“傻”字咽了下去,顾及狐主在场,生生改成:“讨人喜欢。”

狐主虽多年不见自己亲儿,可光是旁听方才那一阵对话,便知狐狸心性全没什么长进,不知是怎么从自己窝里出来的。

但见其生动活泼,精神焕发,也无别的指望,心下已极为欣慰。

唯独有些遗憾道:“我儿竟然才修出四条尾巴。看来这些年他是无心修炼了。”

倾风跟林别叙都不敢随意开口。

狐主见人二人表情古怪,问了一句:“怎么?”

“狐狸初到人境时,确实是吃了不少苦。”倾风斟酌着说,“后来他仗着自己有三条尾巴,在界南横行无忌,一统群妖。”

狐主有种不详的预感。

倾风端详着他脸色,小心翼翼地说:“后来他屡次去界南找陈冀挑衅,被误当成是一凶犯同伙,断了两条尾巴。”

狐主:“……??”

倾风无辜地看着他。

林别叙接过话题:“陈冀师徒已引荐小公子去先生座下受习,先生传了他几十年气运,加上小公子的过人天资,想来很快便能望尘追迹。”

第171章 千峰似剑

(何况我耿耿忠心,不曾叛主。)

貔貅听着狐狸在人境那堪称波澜壮阔的遭遇, 摩挲着下巴道:“还以为他是个憨傻的。怎么听起来,竟是个人物啊。”

狐主的表情有轻微的变幻,不过很难叫人看出什么情绪来。他沉稳的面庞喜怒不显, 依旧温文尔雅地说:“能得陈冀与先生的庇荫,也算是那小子的造化了。”

仅凭狐狸的性情与修为,能在人境活到今日,只是断掉两条尾巴,已是属实幸运了。

那狐崽子从小便不知“安分”两字是什么意思,生起气来恨不能将脑袋抛出十里地外, 浑身上下只剩个“胆”,闯下的祸事估计远不止倾风所言那三两桩。

且平生最是记仇。看他今昔在陈氏混得如鱼得水,不曾怪罪陈冀,想也知道当初被斩断尾巴是他自己皮痒活该。

狐主扶额道:“罢了,不必管那小子。是老夫待他过于宽纵,以致于他性情轻率无束,虑不及远,看是落难人境也不知收敛,叫人断了两条尾巴都长不了教训。这十几年里能安然如故, 多亏于陈氏在界南的庇护。此恩老夫记下了,若能有幸见到尊师, 再向他当面道谢。”

禄折冲在人境掀风鼓浪,都不曾将狐狸抓回妖境要挟于他, 想也是因为先生与陈冀替那小魔头挡了风波。

那皮狐还上蹿下跳折腾个不停, 至今能活着喘气, 真是大道好生了。

看来是个讲道理的人。

倾风扯起唇角朝他笑了笑, 绷紧的腿部肌肉也放松下来, 满嘴熟稔的瞎话:“狐主言重了。狐狸是晚辈的朋友, 也算是我师父的半个徒弟,全是自己人,哪里称得上庇护不庇护。”

狐主眸光温和朝她颔首,说:“老夫真身尚在百里之外,先且告辞。今日晚间再叙。”

他离开前多看了白重景一眼,没有开口,却是别有深意。大抵也不信任这只立场不明的重明鸟。

长空飞鸟掠云,虚影倏然消融于光色。

“没打起来啊?还以为能有场好戏呢。”貔貅失望地拍了下腿道,“这老狐狸也忒沉得住气,失踪了十来年的儿子叫人欺负了都能忍得下,换做是我,如何也得打一架再说。”

他不大高明地挑唆道:“也或许是这身虚影不好施为,奈何不了你们,等他真身率兵到昌碣,就要变脸找你算账了。”

倾风没理会他这拙劣的手段,只是回忆着方才的对话,意犹未尽地道:“说来,还没见过先生,不知先生伤势如何了。也没看见袁明跟柳望松。张虚游若是在刑妖司,这样的热闹哪能少了他?”

她将视线缓缓从镜子移到貔貅脸上。

还没开口,貔貅已破口骂道:“你想都别想!陈倾风,你又没给我好处,就想让我给你卖命。你知道我的血有多珍贵吗?!”

白重景更是干脆起身,朝下方一跳,化为原形飞遁而逃。

“你看!”貔貅斥责说,“狗都嫌你这样的,三岁小孩儿都没你讨厌!”

倾风:“……”

这人的一张嘴真是好会说话。

林别叙见他二人又要开始互逞口舌,说:“你们若是清闲无事,我这里还有许多别的安排……”

两人回头看他一眼,虚伪玩闹的表情突然变得情真意切起来,恶狠狠地瞪着彼此,挽起袖子,边骂边朝下方跑去。

“有本事过过招,你该不是怕了吧?”

“谁会怕你?今日但凡输你一剑,我往后再不带陈氏的名号出门!”

“好狂的口气,走!”

两人叫骂着,转眼间便跟疯兔似跑没了影。

纪从宣从高台走下,准备回城主府审阅剩下的公文。街角那群早已等候多时的熟悉面孔跟着攒动起来。

小妖们想上前同他搭话,可还没走近,便被纪从宣身边的修士按着兵器吓退,踯躅在原地不动。

纪从宣抬了下手,示意修士们稍候,主动朝前走去。

小妖们见他出现,反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打好的腹稿与满腔的疑问也在忐忑中清空出去。

纪从宣笑着说:“怎么?当真不认得我了?”

昨日花妖收回妖术,纪从宣便恢复了本来的面貌,小妖们看着他那张全然陌生的脸,着实不敢相认。

纪从宣摸了摸侧脸:“莫非你们只认一个皮囊?”

一小妖鼓起勇气,表情板得严峻,可惜一出口结巴的话音立即泄了他底气:“六……将军,我听他们说,您是……是人境的陛下?”

另外的人忙跟腔道:

“这谣言也太荒唐了。人境的陛下,能三年多里与我们称兄道弟吗?”

“六哥要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等也不多问,只是想知道,您真是我们六哥吗?”

纪从宣淡淡笑着看着他们。

说话的几人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看着他,有种无所适从的尴尬。互相扯了扯彼此的衣袖,想叫兄弟们帮忙出声。

纪从宣等他们都安静下来,才开口道:“说来话长,真要解释,不知从何讲起。唯有一句我可真心相告,我往日与诸位兄弟相交,绝非假意。”

小妖嘴里含糊不清地问道:“那你今后,算是人,还是算是妖啊?”

他话音刚落,被身边人埋怨地踩了一脚,才自知失言,惨白着脸摇头想说算了。

纪从宣略一思忖,认真回道:“我即是人,也是妖。我同你们一样,有人与妖的血脉。”

边上修士闻言不由朝他多看了他一眼。

他们是映蔚的修士,也是长在妖境的人。有些出身落魄,自己也不清楚祖上是否有妖。

妖境四处皆是狼烟黄尘,纷争难止,众人亦是被迫奔流,辗转于世。

他们与“身家清白”,气概豪迈的谢引晖自是不同,与人境大多数百姓的境遇都是不同。他们或许不是那么纯粹的“人族”,骨子也并不想将两族辨得如此分明。这是两境数百年发展中所生出的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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