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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稷山河剑(200)

作者: 退戈 阅读记录

倾风刚一坐下,就听林别叙道:“你卖了我的扇子, 得给我送把新的。”

倾风想说那没用的东西白糟蹋什么钱?转念思及毕竟是人家的金子,爽快应道:“行吧。”

这一等, 就等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

外间天色彻黑, 沿街的商铺关了大半, 行人散去, 倾风也吃得半饱了, 掌柜才终于端着个托盘从后院走出来。

他拿起放在桌案上的金扇, 一并送了过来,弯着腰谦卑道:“二位侠士,这里共是一百两,已经兑成散钱了。二位看够吗?”

倾风拿回金扇,在指尖转了一圈,笑道:“这是什么意思?当我二人是抢劫的?”

掌柜没回倾风的话,而是抬头朝门外看去。

鬼火摇晃着在石阶上照出一条斜影,王道询恰好跨过门槛,远远站定,出声道:“狐君。这位先生。”

倾风没有回头,随手抓起一个空盘,朝他砸了过去。

她力劲不大,本是可以轻易躲开的,王道询老老实实站着,叫她砸了一下。

听到撞击的闷响,倾风才转过头看他,眼神没那么冷了,只是眉梢微挑,表示自己的困惑。

王道询冲那掌柜点了点下巴,后者将东西放下,领着一旁愣神的帮工退回后院。

王道询扯起个殷勤的笑脸,同倾风行了个大礼,情真意切地道:“昨日因误会冒犯到狐君,自省一夜,极为懊悔。方才听闻狐君进城,特意赶来告罪了。我主推崇狐主已久,闻我此番失礼已好生教训,命我为狐君备下一处宅院以示赔罪,希望莫因此事扫了狐君雅兴。”

他快步上前,从腰间摸出一枚铁牌,两手递上:“若是狐君还有什么吩咐,可直接去找街上巡卫的士兵转告,在下是昌碣城内负责巡警宿卫的一名武将。姓王。”

倾风瞥去一眼,犹自冷落着他,端起已经凉了的半杯茶水,凑在嘴边轻抿。

林别叙似有似无地轻叹,起身将腰牌接过,扶着王道询的手道:“将军实在客气。我师妹不懂昌碣的规矩,要是昨夜惊扰到了将军办案,我代她赔个不是。”

王道询忙惶恐作揖,客套了两句,推说之后还要巡街,借故走了。

倾风放下杯子,翻看王道询送来的东西,满意地道:“昌碣的人还挺懂事。”

她把扇子丢还给林别叙,又说:“就是这小妖的心眼比竹篮子还多,昨日我差点甩不脱他。”

林别叙笑道:“小人物自有小人物的活法,不勤谨些,哪里能在昌碣混到好日子过。”

倾风将几串大钱塞进怀里,拿起垫在下方的一张纸,塞进林别叙怀里,催促道:“看看,在哪儿。”

宅院建在城西的一处僻静街巷,周遭看着有些疏荒,院墙里摆了一排奇形怪状的石像,该是辟邪用的,但夜里长影交错,看着格外阴森。

里头的东西倒是一应俱全,连同换洗的衣服都给备好了,摆在院门入口处。

林别叙洗漱完毕,草草收拾了一阵,不觉月过中天,准备睡下了。

这几日风尘仆仆,一松懈下来,满身困乏。

静谧中,他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动,推门出去,就见倾风肩上扛着两袋米,正要往门外去,惊讶叫住人,问:“你去做什么?”

“我给赵余日他们送点吃的,之前答应过他们。”倾风单手推开木门,想到自己这几日里,除却昏迷的时间,还没机会能睡个安稳觉,不是赶路便是比武,不由惆怅道,“我这是什么劳苦命?片刻不得歇。”

林别叙皱眉道:“今晚送?走路送?”

倾风无辜眨着眼:“不然呢?”

赵余日他们村里没剩几粒米了,林别叙来去匆忙,不知他们窘迫。倾风陪着村里人挨过两天饿,对他们的贫苦很是感同身受。

她留在城里静养疗伤,不定这一晚村里就要有人饿死。

林别叙观她表情领会过来,浓重的睡意被沉郁的心情骤然驱散,只道:“那你早些回来。别叫巡卫发现了。认得路吗?”

倾风打了个手势,不再与他闲聊,闪身出了门。

从昌碣主城到人奴村庄,单凭腿劲还是有段路的。

倾风避开巡卫的眼线,片刻不怠,等赶到村外,离天亮仅剩不到半个时辰。

赵余日家的人竟还没睡,都聚在前厅,默不吭声,屋内也未点灯,倾风从窗口翻进去时,里外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赵余日只看清个半边高的残影,当是个什么鬼怪,尖声叫道:“谁!”

倾风弹指一挥,点出一道妖火,照亮自己的脸。

边上的几人已利索地抄起家伙朝她扑来,看清是她,急急收回手,将武器放下时,面上还残留着狰狞的凶相。

倾风没喘平的半口气差点被他们堵回肺里,腰身一弯,将肩上的米袋摔到地上,甩着胳膊活动四肢。

重物落地,在火光里扬起一层蒙蒙的灰,屋内人这才注意到她背着的东西,赵余日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哑声问:“姑娘,你没事?你怎么还回来了?这些又是什么?”

倾风说:“米啊。给你们带的,你们先吃着。背了我一路,昌碣过来实在太远了,过两天歇歇我再给你们送。”

屋里围坐了六七人,除却赵余日年幼的女儿,该是一家子都在这里了。

倾风就近找了个空座,坐下来捶打酸痛的肌肉,奇怪道:“你们怎么都不说话?我还当屋里没人呢。”

赵余日不想她竟还惦念着自己,伤情未好仍连夜奔波,百感交集,想要道谢,可是一张嘴,声音嘶哑到难以成言,几乎是和着哭腔出来的:“谢谢姑娘。”

倾风见她情绪异常,视线转了一圈,发现其余人也是眼眶发红,显然先前闭门关灯就哭过几场,心下发凉,问道:“你们哭什么?那个赵什么杞的,还没下葬?”

赵余日背过身抽泣,说不出话,只顾得上摇头。

几名男子见倾风在,不好留在屋内,木讷地搬起米袋走出门去。留她们两个独处。

半晌后,赵余日整理好情绪,将脸上的泪抹干净,声线颤抖地与她解释:“早上传来消息,说是昌碣国运兴盛,城主心情好,决定在城里庆贺一番。前几日刚结束的比武,要再开几场,让我们每个村庄都选几个人出去。”

倾风怒容骤起,声音冷得堪比寒霜:“就是赵杞被打死的那种比武?”

赵余日低声道:“对。”

倾风吸了口气,神色冷峻地问:“谁被选中了?”

“我。”赵余日说出这一个字,两腿发软,摇摇晃晃地要倒下。

倾风听着不像是自己的声音了,好似是隔着层雾,从虚空传来的:“怎么姑娘也要去?”

赵余日抱着自己的手臂,只觉遍体发冷,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寒意,叫她不停地战栗,凄惨笑道:“本就只是为了取乐,难道真是为了比武吗?挑几个姑娘上去戏弄,他们看着更觉得有趣。”

倾风怒极反笑:“这帮畜生还挺会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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