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上的妖丹都没了,待到城里,我给你画几张符,姑且用这东西顶替,挡挡你身边的妖力。”
他手心里的石头跟方才给伙计的不同,颜色赤红,质地净透,细看之下,还有一团璀璨绚丽的彩光在流动,煞是精美。
林别叙说:“这可是我出生之地长出的石头,受的是白泽妖力的浸染。连赵先生都找不到。”
倾风却没有预料中的欣喜,而是盯着看了会儿,抬起头肃然询问:“少元山里的那位先生,说你付了报酬跟他交换龙息,你用了什么?”
林别叙没答,只是为她的不解风情叹息了声,意味深长地道:“倾风师妹,这种时候,你只需要说,‘别叙师兄待我可是真好’。”
倾风想象了下自己娇羞的模样,被吓得打了个激灵,连连摆手道:“你找别的师妹去吧。”
林别叙收好东西,端起茶碗,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蛊惑地道:“别叙师兄会赚钱。”
倾风飞快说了一句:“师兄待我可真好!”
林别叙笑了出来,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值得高兴的,唇角的弧度一直落不下去,偏头看着倾风,眸中也满是柔和的笑意。
倾风用脚踢了踢他,催促道:“别玩了,说啊,你到底给了他什么?”
林别叙只看着她笑,并不说话。
倾风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觉得他眼神亮得有些慑人,烧得她脸上发热,又觉得他是在敷衍自己,神色凝重道:“你不说,多半是什么我还不起的东西。”
林别叙这才漫不经心地开口:“我又没缺胳膊少腿,有什么还不起的?倾风师妹不是还救了我一命吗?”
倾风靠过去,真抬起他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确认他没把自己给卖了,脸上仍有些将信将疑。
林别叙按住她的手,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冰凉的皮肤即刻染上了一股热意。
林别叙奇怪道:“你们人族都跟烤过火似的?”
倾风立即将手抽回来,下意识反驳了句:“那你们妖族都跟水里捞出来似的?”
林别叙又抓住她的手腕,视线微微往她身后偏了偏。
倾风顺着方向,回头瞥了眼。
只见山道上缓缓走来一人。
那人穿着一身短衫,裤腿卷到膝盖,脚上脸上都不伦不类地抹了点泥,扛着把锄头朝这里走来。
但看他走路的姿势与挺拔的腰背,连草鞋都穿不习惯,分明不是个农户。
该是一路追着她的那群小妖,改头换面来这里打探消息。
倾风只草草一眼便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端起碗喝了口水。
林别叙说:“我们许要混进昌碣,住上一段时日。”
倾风也不想就这样丢下那些村庄里的人奴,还是问了一句:“为什么?”
林别叙:“躺着无事时,我重新为陛下算了一卦。照方位看,像是在昌碣附近。只是叫什么东西蒙蔽了天机,卦象很是模糊。”
倾风“嗯”了一声,低声道:“你说,我要是再借着九尾狐的身份去昌碣城,会不会被人识破?”
“有我在,你怕什么?”林别叙笑道,“除非真是九尾狐来,否则看不出你的端倪。若是真的九尾狐,如何也该卖我一个面子。”
倾风满意点头。
林别叙到了妖境之后,还是比人境稍微那么有用一些,她问:“那你呢?”
林别叙不知怎么又出神,迟钝道:“我什么?”
“什么你什么,人族在昌碣可不好过,你不胡扯个身份出来,怎么?要纡尊降贵在我手下讨饭吃?我身无长物,可养不起你这样的。”倾风听着脚步声,知道棚外那小妖快靠近了,凑过去与林别叙耳语道,“我才不信,你在刑妖司里那么多年,会没个准备。”
林别叙被她吹得耳朵发痒,连着脖子红了一片,含糊地笑道:“跟着倾风大侠做事倒也不丢人。”
他不动声色地偏过头问:“你希望我做哪种妖?”
倾风不假思索道:“三足金蟾吧。昌碣的城主定然也喜欢!”
“哦。”林别叙淡淡道,“昌碣城主沾一点犀渠的血脉,是个头脑简单的蠢货。性情暴戾,唯独有一个算得上优点的地方,就是不喜美色。”
最后一句加得太过刻意,倾风掀开眼皮,与他视线相触。觉得他斜来的眼神里意有所指,摆明了是说给她听的。
这人怎么平白污她名声?倾风挺直了腰背就要反驳:“你什么意思,我也……”
说到一半,舌头打结,莫名心虚地多加了个字,“不是最看重美色。”
林别叙闷笑道:“是吗?”
扮作农户的小妖已走到茶棚门口,扯着嗓子喊了两声:“来碗凉茶!有人吗?”
边上的老汉好心提醒道:“店家不在,你自己去后面的缸里打水喝。”
小妖道了声谢,走到后头的木柜里翻出个碗来,打好茶后,跟着那帮老农一样,捧着碗蹲在路边喝水。
倾风虚望着远处的木桥与茅屋,在棚屋的阴影下吹着初夏时节的风,开始感受到一股舒适的凉意。
找着话题有的没的闲扯了一通,随即玩笑着道:“别叙师兄,亏你还是招财的瑞兽,这回为了救你,我可是连身家都赔进去了。”
林别叙低声宽慰道:“能用银子消解的灾厄,你该觉得庆幸才是。那帮麻烦人可不好请走,你不过是奉命来寻人,何必与他们交恶?”
倾风冷声道:“我也是事急无措,才在他们手上吃了大亏。真当我是那等随意可欺的小妖?我不与他们算账,该是他们感恩戴德。再有下次,我定连本带利地讨回!”
林别叙替她倒茶,苦口婆心地劝道:“唉,你这人,就是太自傲。出门在外,该低头时还得低头,这里是昌碣,没有狐……无人相护,哪能如此任性?早晚还得惹出事来。”
小妖竖起耳朵,身形后仰,将他们一字一句都记在心里,连碗里的水顺着流到手腕上也未察觉。
倾风不悦一哼声,将面前的茶碗扫了出去。
林别叙眼明手快地接住,似拿她没有办法,叹着气殷殷道:“算了。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我方才还捡了他们丢下的一枚妖石,该是好运要来了。”
倾风怒气未消,一掌拍在桌上:“三只脚的,我可是为了你只身犯险。我当你是自己人,你呢——”
林别叙柔声道:“我自然是偏帮你的。”
眼看着两人要争吵起来,茶棚的主人赶着牛车回来了,远远便高声喊道:“二位客官,牛车来了!”
板车有些老旧,平日多用来拉送杂物。青年粗糙打扫了下,往上面铺了层稻草,以及一床干净的褥子,担心二人嫌弃,搓着手站在一旁,不好意思地道:“您看,只有这个。”
“可以了。”林别叙起身,温文尔雅地道,“多谢店家。”
青年躬身作揖:“不敢不敢。”
倾风坐着没动,林别叙过去拉着她手,又提起她的剑,极有耐心地道:“走吧。倾风师妹,是我失言。下次见着他们,一定帮你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