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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稷山河剑(183)

作者: 退戈 阅读记录

对林别叙说的什么人境,倒无太大感触,想是太过遥远,只当是句妄言。

她两手握着金扇,不敢直接递还,蹑手蹑脚地放在了床边,用手指往前推了几许。

先前被她靠回到墙上的扁担忽然倒了下来,砸在地上的声音一响,激得她一个寒颤,嘴里跟着低呼出声。怕惹怒林别叙,立即抬手捂住,瞪大了眼用力摇头,表示自己不是故意。

林别叙叫出她的名字,轻声笑道:“余日姐,以前你曾为我补过两件衣服,你还记得吗?”

赵余日心下大惊,略微凑近了点端详他的五官,从记忆中对上几分相似处,却是不敢认,只道:“不知小郎君是谁?我从未出过这村庄。”

林别叙点点头,说:“是我。我而今有了个新名字,叫林别叙。”

“真是你?”赵余日一手掩着唇,犹自不敢相信,惊愕道,“你还活着?你没有死?可是你……”

赵余日印象中的林别叙,不过到她腰间高,是个看着极为愚钝的憨傻幼童。常年被他父亲关在屋里,不见外客,便是受人辱骂,也从不多吭一声。若非后来能开口说话,她要一直以为对方是个哑巴。

赵余日飞速朝窗口方向瞥了眼。

林别叙从前就住在对面的那间小院里,因两家离得近,他被反锁在屋中时,常会不发一言地站在窗前与她对视。

林别叙自小长了张白玉无瑕似的脸,赵余日见到便心生不忍,偶尔会主动搭话,给他送些吃食,或是为他修改过于窄小的衣物。

“他们都说你跟五叔是死在路上了,我不肯相信,盼着你是真逃了出去。原来你果然还活着!”赵余日压着嗓子,兴奋中语无伦次地道,“你如今好厉害了!方才那是什么神通?你去了人境?拜师学会了大妖的遗泽吗?你真是吓到我了!”

她说着,抬起手想拍林别叙的背,可见对方面容憔悴,又硬生生停在了半空。太多的问题一股脑地冒将出来,自己也捋不清楚要先问什么,只顾追问:“你怎会弄得这样狼狈?受了什么伤?这姑娘是怎么了?”

林别叙起身请她坐下:“我一时答不了你,我马上要走了。顶多两日我就回来。劳你帮忙照看。”

“你这孩子!”赵余日急得跺脚,“你就是带着她去闯龙潭虎穴,也比把她独自留在这里好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昌碣是个什么鬼地方!”

林别叙说:“我要去少元山,她去不了。”

赵余日闭嘴了。

赵余日再看倾风身上的血衣,只觉触目惊心,不知上面有多少血是别人的,更不知她身上藏了多少伤。

这村庄里是连药材都没有,更别说正经大夫。生了病只能听天由命,留个奄奄一息的伤患在这里,叫赵余日如何照顾?给她挖个深点的坑来吗?

“我知你如今是个做大事的人,可我是真的照顾不了她。”赵余日张了张嘴,闪过迟疑,将有些话咽了回去,“我不与你说我的为难之处,若能救她,我定也全力救治,可你留她在这里,我能做些什么?”

“喂她喝点水就行。等我回来,她就该好了。”林别叙坐了会儿,身上也稍稍缓过劲来,最后看了眼倾风,提起一口气道,“我走了。”

他前脚刚走,床上的倾风就动了动眼皮,看着是要转醒。

“诶——诶!”

赵余日刚坐下,见状忙想喊人,可惜追出门外,林别叙已不见了身影。

倾风中途醒来过几次,大脑也偶尔清醒,听见了几句林别叙莫须有的污蔑。

满脑子想反驳的话,梦里都在对着他斥责,不知说出来没有。

后来不知到了什么地方,耳边有细碎的谈话声,唯独不见林别叙。这厮像是真把她给丢了。

迷迷糊糊中隐约知道有几个人在轮流给她喂水,但也只是喂水,顶多加些奇怪的稠汤,以至于她疼得如此难受,胃中还是能感到饥饿。

几人时常小声询问她的状况,可惜她提不起太大力气说话,进了妖境之后,此地浓郁的妖气加剧了她长久的恶疾,数日来五脏六腑都在碎裂似地发疼,仿佛有人拿着把刀在她身体里割绞。

照说她这条小命早该绝了,只不知是白泽的妖力还是社稷山河剑上的国运吊着她的生机,她在阎王殿溜达了好几圈,愣生生没寻到门,又飘了回来,继续生不如死地熬着。

意识难得清醒时,她睁开眼睛找过剑,然而不在手边。照顾她的年轻妇人说不曾看见。

反正社稷山河剑这东西偷不走,倾风挣扎了小一会儿,很快又晕厥过去。

睡梦中分不清时日,再有意识时,门外正响动着一阵哭嚎声。

第124章 千峰似剑

(眼前的光好似千万点的落红)

倾风睁不开眼皮, 光是听那凄哀婉转的哭腔,只觉有种云天晦暗的错觉。

想是人世无常,不知是哪位亲友意外故去了。死的这人在这里大约很有威望, 为他送行的亲朋少说要有上百。

那些细细密密的别离悼词等传到她耳朵里,已成了要断不断、似吞似吐的模糊呓语。倾风零星听到几个字,更多的不待分辨,思绪已然游离。

恍惚中她甚至分不清那些恸哭的人,是在为陈冀送行,还是为自己送行。

眼前的光好似千万点的落红, 断了人境的春意,也压住了她短短半生的梦。

她在被勾起的悲痛愁绪中,将要重新昏死过去,忽而察觉身下木板微微一晃,有人从床尾爬了上来。

从声音来听,窗口的位置就在床尾,那人该是趴在她脚边朝外头张望。

倾风不惯有人与自己靠得如此相近,何况还是在自己伤重病衰、无力抵抗之际,神智被人从八百里外的云霄猛地拽了下来, 回到了残破的身躯,耳边那些混乱不成句的声音总算变得清晰, 能稍微捋出一二。

脑海中便描出一幅大致的场景:几人扑在裹着草席的尸首上,哭声如潮, 阴风惨惨。

这几日生死弥留, 倾风满腔凄楚的离情倒是沉淀下去了, 反想上前安慰他们几句:诸般苦痛皆是逃不脱的世情, 有人生来劳苦鲜欢, 接受也好, 不接受也好,都无法的。

随即,倾风听见一阵铜锣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错杂的马蹄与脚步停在了屋外的空地。

马上人没有下来,勒着缰绳闲适地绕圈踱步。

众人的哀悼声骤然一止,变成极为压抑的沉默。叫人能轻易从中品出某股深重的怨恨来。

一位青年男性慵懒开口道:“赵杞这条疯狗,自己死了不算,在台上当着诸多老爷的面,还敢使什么阴损手段,害老爷们坏了兴致。主子宽仁,不计较他这番过失。可他死前发狂,砸坏了院中一张桌案以及一套茶盏,这就该赔了,共是一百三十两。加上本月需交的税银,你们光是采石可不够,粮食也要交还一半上来。”

他说话的声音不疾不徐,有种拿腔捏调的做作,姿态很是倨傲,语气里带着恶意明显的嘲弄,又暗藏着一些恨意得解的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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