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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稷山河剑(174)

作者: 退戈 阅读记录

陈疏阔涣散的眼神中凝聚出一点焦距来,越过面前的青年,移到他身后。

只见他身后,齐整的人群挤满了宽敞的街道。将士们披坚执锐,挺立着手中戈矛。自队列的缝隙中,可以看见紧随其后的年轻百姓。

雨水顷刻打湿众人的衣襟与脸庞,又顺着棱角和进下方浑浊的泥土中。

一张张脸上俱是坚毅的神情,人群的队伍顺着延伸至渺远的雨幕深处。

将领一动作,身上的铁甲跟着发出沉重碰撞的闷响:“满城尽出,我等不死,望登不失,人族不亡!”

陈疏阔微张开嘴,全身上下皆在战栗。雨水冷得浸人,可他的眼神却越来越滚烫,抓住将领的手臂,重重喘息地道:“好——好!丹心报国,齿剑如归,有何惧矣?”

他松开手,朝着远处的少元山踉跄两步,抬起竹杖,高指着大吼道:“且——来!我等在此静候!”

那沙哑粗粝的声音被雨水淹没。

摧凋万物的凄迷雨势中,大殿之上,众人注视着天边的奇诡景色默然不语。

是陈冀忽而一声厉喝,打破了这片死寂。

“下山去!”

周师叔沐浴在凄风苦雨中,失声叫道:“陈冀!”

“下山!”陈冀回过头,对众人厉声喝道,“我命你们下山!”

狐狸瑟瑟发抖,咬着舌头不敢多言。

云影与人影相叠,雨水在石砖上流淌,众人肖似站在一片汹涌的黑海之上。

“难道你们真要留在此处,陪着先生殉葬?”陈冀说,“由着山下那帮弟子,替你们照看今后的河山?”

众人踯躅不定。

狐狸小声催促了句:“龙脉的那股妖力要来了。先生身上的气运恐怕不够,禄折冲会血祭山上的弟子补足。你们留在这里,不、不行。”

陈冀厉声斥责道:“还不快滚!”

众人朝他抱了下拳,又忍着泪,跪下朝大殿的方向重重叩首三次。

水声飞溅。

数人最后深深看他一眼,不再留恋,转身冲着山下飞奔。

陈冀见狐狸居然还留在原地,挑眉道:“你不走?想留下陪我?”

狐狸犹豫再三,还是咬咬牙说了出来:“先、先生还说,叫你杀了他,或是杀了纪钦明的那尊躯壳,以切断两境阵法,保全人境最后的国运。”

陈冀喉结滚了滚,背对着他,看不见脸上表情,只背影显得有些萧索落魄。

狐狸转过足尖,走了两步,复又回头,跺着脚大声说:“陈冀!你有什么话,要我帮你带给陈倾风?”

陈冀没好气地道:“没什么话。该说的早说了,有什么是要等到死前才嘱托的?赶紧滚,小心被妖王逮住了拔毛。”

他说完,提着剑朝殿内走去,推开门,白泽仍旧端坐在塌上,见他出现,脸上是预料中的平静。

陈冀走到白泽近前,在他面前跪下,发丝末端的水渍打湿白泽垂落下来的一片衣摆。

白泽轻笑了下,用手背擦过他脸上的雨水,说:“陈冀,我走之后,刑妖司交由你镇守。”

“人境就算丧失国运,亦不会是灭亡之时。来日道路险阻,诸多困苦,望尔等能够自渡。”白泽声音温柔地嘱托,“今后,莫再如此任性了。”

一如当年陈冀刚入刑妖司时,与人争斗,白泽对他苦口婆心的劝解。

白泽将手按在陈冀的肩上,被陈冀紧紧握住。

他手心里满是粗糙的老茧以及湿润的雨水。另一手的剑至今没有放下。唯有手心残存着一点热意,顺着传到白泽身上。

陈冀低着头,也轻声地回:“先生,您不在,我守不了刑妖司。”

作者有话说:

啊这……怎么会停在这里呢?因为我只写到这里-。-#

第118章 剑出山河

(参不破红尘里这段驰影浮生)

十五年前, 自陈氏亡族,并亲眼目睹横苏沦陷之后,陈冀的剑道里, 就没有“退”之一路。

他身无长物,唯有一根打断后又愈合起来的傲骨。不如先生慈悲,亦没有先生的智慧。

参不破红尘里这段驰影浮生,更解脱不了人世凡俗中的离愁别恨。心里的那杆秤天生便是歪的。要他独活于世,再如先生一般去管这满地凋敝的万里河山,叫他抽出全身的骨头去撑也还不够。

陈冀将手中的那把无名剑抬起来, 杵在地上,说:“先生,先生于人族之深恩,如醴泉滂流,泽披川海,弟子死而不忘,更无以为报。”

他借着剑支撑着站起来,避开白泽的阻拦,退到后方, 重新跪下朝白泽磕了两个头。

白泽拂袖甩去,手上链条绷紧, 历来温润的脸上难得染上了一丝沉冷的肃然,喝道:“陈冀!”

陈冀将剑刃贴着虎口, 两手平举。面上皱纹舒展开, 未干的雨水像几行热泪缓缓淌下, 湿了他满脸的笑意:“当年弟子初入刑妖司时, 先生曾帮弟子指点过一剑。说来惭愧, 修炼领悟二十余年, 也不过小有所成,愧对先生重望。今日请先生一观,算作拜别。”

青石上留下点点深色的水渍,在陈冀膝下汇成斑驳的一片。

他佝偻僵老的背影后方,细小的水花被风卷进大开着的木门,瓢泼的雨势黯淡了整片山脉。

雨水顺着山势往下冲流,马蹄踩进蓄着水的低洼里,身形猛地一矮,鼻间发出一声嘶鸣。

奔跑声骤然乱了节奏,骏马受惊,将上方失神的倾风险些甩到地上。

山崖上隐约有泥石在往下滚落,道路昏晦难行,林别叙身侧的雨丝微微避开,还是被急雨打湿了衣衫,也显出几分狼狈来,回过头叫道:“倾风?”

倾风稳住身形,用力抹了把脸,回道:“我没事。”

谢绝尘打起精神,刻意抬高了音调,岂料一张嘴,一口的破锣嗓子:“否泰山要到了!”

他干咳两声,又重复了一遍。到此时仍没有勇气询问,京城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异象。只顾赶路。

倾风握着缰绳,安抚地拍了拍马头,说:“走!”

否泰山下围聚着济济的弟子,远远便能看见点燃的妖火如散乱的星点,缀在人群中间。

倾风提前翻身下马,将背上的继焰抓在手中,踏着轻功,身若惊鸿,转瞬穿过连绵的雨幕靠近了山门。

人群骚动起来,最前方的弟子更是直接抽出兵器,命其止步。

倾风脸色煞白,弟子们还是先认出她手中的继焰,才大叫出声:“倾风师姐?”

柳随月耳朵灵光,闻言跟一尾鱼似的,自空隙中滑不溜秋地穿过人群,高声道:“陈倾风?你们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

她见只有三人的身影,张望一会儿,又问:“我哥呢?”

倾风的眼睛被雨淋得快睁不开,酸涩得发红,叫她看谁的眼神都如同带着把锋利的刀。

她用继焰将面前的人挡开,问:“你们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众人下意识给她让出一条道来,七嘴八舌地说不清楚缘由,只听得倾风脑袋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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